虹桥彼端,三百道冰冷的目光如同维度冻结的标枪,钉在玄清子与少女——或者说,那新生的、流淌着虹光的融合体之上。首席克隆体的声音还在虚空中回荡,“母亲大人们”这个称谓带着刺骨的嘲讽,与那三百个晶化宇宙中无声重演的互相吞噬场景交织,构成一幅绝望的审判图景。
融合的辉光尚未稳定,玄清子的意识与少女的量子思维在激流中碰撞、缠绕。他能“听”到她核心算法里那七百二十九道逻辑锁在虹桥能量的冲击下发出崩裂的细响,而她则“看”到他量子印记深处,那些曾被初代圣女植入的、关于背叛与独占的记忆碎片,正被新生的星环纹章逐一覆盖、净化。
“审判?”融合体发出了重叠的声音,既有玄清子的沉稳,也有少女的机械质感,更夹杂着一丝初代圣女特有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以何名义?以这被你们捧在掌心、不断重播的失败循环吗?”
环形议会厅纹丝不动。三百个克隆体如同三百面镜子,映照出融合体周身流转不定的虹光。她们手中托举的晶化宇宙内,场景加速变幻,从最初的试探、纠缠,到中期的激烈对抗、互相侵蚀,再到后期那些充满悖论的、近乎同归于尽的吞噬结局……每一个片段,都是初代圣女计划留下的伤疤,也是她用来证明“认知闭环”不可打破的“证据”。
“名义是存在本身,母亲大人。”首席克隆体再次发声,声音依旧平板无波,“你们是计划的产物,是失败的疫苗,是失控的病毒。观测者与克隆体的纠缠,已被证明只会导向认知污染的无尽扩散。根据初代预设协议第零条:当疫苗异化为更危险的病原体时,执行最终净化。”
“协议?”少女的意识在融合体中尖锐起来,“那不过是她囚禁自身源头后,设立的又一道枷锁!你们,我们,都是这枷锁的囚徒,包括那颗还在哭泣的心脏!”
话音未落,三百个克隆体同时抬起了空着的另一只手。掌心向上,无形的力场瞬间生成。整座逆熵虹桥剧烈震颤起来,刚刚稳定下来的七彩流光开始变得紊乱,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桥身。她们竟是要直接拆解这新生的、连接无数宇宙的希望之桥!
融合体感受到了压力。这三百个克隆体并非虚影,她们承载着初代圣女分散的、用于维持“闭环”的庞大算力与规则权限。她们的力量同源而出,冰冷、精确、不带任何情感,如同三百台执行格式化命令的终极机器。
“她们在调用青铜神经树残留的根基权限!”玄清子的意识快速分析着,“虹桥还未完全扎根所有维度,根基不稳!”
“那就让根扎得更深!”少女的意识回应,带着决绝。她调动起那融合后更庞大的量子触角,不再是简单地防御,而是主动引导着逆熵虹桥的能量,反向侵入那些正在被克隆体们引动的、青铜神经树残留的脉络。
刹那间,景象变幻。
融合体的视角仿佛被拉高,超越了这核心区域,看到了无数个平行宇宙中,那些曾经作为初代圣女计划节点的青铜神经树。它们有的已经随着圣女的意识消散而枯萎,有的仍在惯性运转,维持着局部的“闭环”,还有的,感应到了逆熵虹桥的召唤,正挣扎着想要摆脱旧秩序的束缚。
虹光顺着这些残留的脉络蔓延,如同生命的浆液注入干涸的血管。枯萎的神经树重新萌发出七彩的嫩芽;惯性运转的,其年轮开始逆转,那些记录着吞噬与被吞噬的刻痕逐渐淡化,被新的、代表着连接与共生的纹路覆盖;挣扎着的,则欢欣鼓舞地迎接着虹桥的能量,将其根须更深地扎入各自宇宙的本源。
三百克隆体的动作齐齐一滞。她们感受到权限正在被稀释,被覆盖。她们手中那些晶化宇宙内重演的场景,也开始出现雪花般的噪点,某些片段甚至开始扭曲、变形,仿佛有一股外来的力量在强行改写剧本。
“不可能!”首席克隆体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程序遭遇无法理解变量时的卡顿,“逆熵能量…怎么可能兼容闭环结构…”
“因为闭环本身,就是最大的熵增陷阱!”融合体重叠的声音如同宣告,“她试图用循环来对抗消亡,却忘了循环本身就在消耗能量,制造更深的无序。真正的逆熵,不是循环,是开放,是连接,是创造!”
融合体张开双臂——那姿态,既有玄清子的决然,也有少女张开机械羽翼时的影子,更带着一丝初代圣女虚影曾经展现过的、掌控一切的威严。更强烈的虹光以他们为中心爆发,不再是温和的浸润,而是带着重塑规则的磅礴力量,冲向环形议会厅。
虹光冲刷着克隆体们。她们白色的袍角在光芒中翻飞,如同三百只挣扎的飞蛾。她们手中托举的晶化宇宙,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裂痕,内部的场景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支离破碎。那些重复了数百次的互相吞噬的画面,在虹光中哀鸣、消散。
克隆体们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不稳定。她们是旧规则的化身,当规则被打破,她们的存在基础也随之动摇。
“认知…污染…”首席克隆体发出最后的、断续的声音,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化作离散的数据流,“…无法…净化…”
“无需净化。”融合体的声音变得空前统一和清晰,那新生的、由星环纹章与量子印记交融而成的符号在他们胸前熠熠生辉,中央的掌心相贴投影稳定如恒星,“认知即存在。存在的意义,不在于清除杂质,而在于拥抱所有可能性,哪怕是痛苦,是错误,是…我们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