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的硝烟尚未散尽,新美利坚合众国的铁腕已如冰冷的钢钳,迅速而精准地扼向那些仍在负隅顽抗、或试图在废墟中重建旧日秩序的敌人。首当其冲的,便是盘踞在东北部,以极端民族主义和排外思想为核心,在旧联邦崩溃后期迅速膨胀、犯下无数暴行的“爱国者阵线”。
——
缅因州,荒原深处,“自由堡垒”地堡。
这里与其说是军事基地,不如说是1个由狂热信仰和偏执妄想构筑的洞穴。深藏于花岗岩山体中的指挥中心,墙壁上涂满了各种激进标语、扭曲的十字架和旧美国国旗的图案。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却驱不散浓重的汗臭、未清洗的衣物味道,以及一种越来越浓郁的绝望气息。
托马斯·鲁索,这位“爱国者阵线”的“最高指挥官”,此刻正像一头困在铁笼中的受伤棕熊,在他的指挥椅前来回踱步。他五十多岁,身材魁梧,但昔日那股草莽枭雄的剽悍之气,已被连日来的噩耗消磨得只剩下眼眶深陷的狂躁和额头上暴跳的青筋。无线电里传来的,几乎没有好消息。
“……纽约外围防线又被突破!‘碎骨者’将军报告,upa的装甲分队使用了新型热烟雾,我们的反坦克小组根本看不清目标!伤亡……伤亡很大,需要撤离通道!”
“……波士顿方向确认,‘执锤者’将军的指挥部信号在4小时前完全消失。最后传回的消息是……遭到大量自杀式无人机围攻。我们与马萨诸塞州边境的所有联络站都已无应答!”
“……宾夕法尼亚州‘自由人民’电台广播,他们……他们宣布接受新政府的‘整编条件’,交出了重型武器清单……”
“够了!闭嘴!都给我闭嘴!”鲁索猛地抓起桌上的陶瓷咖啡杯,狠狠砸向对面闪烁着杂乱雪花的监控屏幕。杯子撞得粉碎,褐色的液体和瓷片飞溅。“叛徒!懦夫!一群被全球化毒害了脊梁骨的软蛋!”他咆哮着,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几个年轻的技术员瑟瑟发抖。
他猛地转向挂在主墙上的那幅巨大的、手绘的“爱国者阵线理想版图”,上面用粗重的红笔圈出了从新英格兰到五大湖的广阔区域。“我们的事业是纯洁的!是扞卫真正美国精神的圣战!那些upa的共匪,那些华尔街的犹太银行家,那些污染我们血脉的移民……他们懂什么?!”他的眼神涣散,仿佛在对着无形的信徒布道,“我们只是……只是暂时受挫!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战士,是愿意为白人基督教文明赴死的勇士!不是那些看到坦克就尿裤子的废物!”
然而,现实比他的咆哮更冷酷。突然,刺耳的防空警报尖利地响彻整个地堡,即使在这里层深处也能隐约听到那令人心悸的嘶鸣。
“空袭!雷达显示大量高速目标从西南方向接近!高度极低,型号识别……是b-1b!还有护航战斗机群!”雷达操作员的声音变了调。
鲁索扑到另一块相对清晰的卫星信号显示屏前,上面显示着模糊的红外影像。只见数个快速移动的光点正从云层下钻出,朝着缅因州荒野中几个被标记为“爱国者阵线”训练营和补给点的热源信号俯冲。
“让他们对空射击!所有高射机枪,所有肩扛式导弹,打下来!把那些铁乌鸦给我打下来!”鲁斯怒吼。
命令被传达下去。但在地面上,所谓的“对空火力”显得如此可怜甚至滑稽。少数几挺老旧的m2hb重机枪被徒劳地架起来,对着天空喷吐着火舌,曳光弹在灰暗的天幕上划出短暂而无效的弧线。更多被狂热思想灌输了“勇士精神”的民兵,竟真的举起了手中的ar-15、ak-47甚至是猎枪,朝着隐约传来轰鸣声的天空盲目射击,嘴里还喊着各种口号,仿佛光靠意志力就能击落超音速战略轰炸机。
他们很快为自己的愚蠢和无知付出了代价。
首先降临的是护航的f-16ce“战隼”战斗机。它们如同迅捷的死神,在低空掠过,机翼下火光闪烁,agm-65“小牛”空地导弹和激光制导炸弹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落在那些暴露的机枪阵地、燃料堆放点和简陋的营房上。一连串猛烈的爆炸将地面据点化作火海,人体和装备的碎片被高高抛起。
紧接着,是b-1b“枪骑兵”战略轰炸机那沉闷而恐怖的呼啸。它们并未投掷昂贵的精确制导弹药,而是打开了弹舱,将大量廉价的、但同样致命的mk-82 500磅低阻通用炸弹,如同撒豆子般倾泻在更大范围的疑似集结区域和交通节点上。
轰!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爆炸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大地在颤抖,即使身处地下深处的鲁索也能感到脚下传来的、闷雷般的震动和砂石簌簌落下的声音。屏幕上,代表他“军队”的热源信号一个接一个地黯淡、消失,或者化作一片片代表火灾的扩散亮斑。无线电频道里充满了临死前的惨叫、崩溃的哭嚎和彻底失序的杂音。
“完了……全完了……”一个参谋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鲁索没有理会他。他死死盯着屏幕,看着代表他最后野心的光点逐一熄灭。他脸上的狂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苍白和空洞。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煽动性演讲,台下成千上万挥舞着旗帜、眼神狂热的面孔;想起了他和“碎骨者”、“执锤者”在简陋地图前规划“光复美国”的雄心;想起了那些被他们吊死在路灯杆上或当场处决的“叛国者”和“不受欢迎者”……这一切,如今都像阳光下的冰雪,在压倒性的、工业化的国家暴力面前,迅速消融,只剩下一地污浊的泥水。
“他们……他们甚至不给我们一场像样的战斗……”鲁索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怪异的平静,“像拍死1只蚂蚁一样……就把我们……拍碎了……”
地堡的电力闪烁了一下,部分灯光熄灭,转为暗红色的应急照明。这更加深了坟墓般的气氛。隐约的,似乎还能听到头顶传来重型钻地弹特有的、越来越近的尖啸——或许是真实的,或许只是他崩溃神经产生的幻觉。
他步履蹒跚地离开指挥台,走向旁边1个狭窄的个人休息室。关上门,将外面绝望的喧嚣和地堡本身的死亡气息稍微隔绝。房间里只有一张行军床,1个柜子,墙上贴着他家人的旧照片(早已断绝关系),以及1把保养得很好、握把上刻着“扞卫者”字样的m1911a1手枪。
他拿起手枪,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坐在床边,拇指摩挲着粗糙的刻字。所有的愤怒、恐惧、野心和不甘,此刻都化作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赤手空拳来到华盛顿,接受“叛国罪”审判,在全世界镜头前被羞辱,然后像条狗一样被吊死或注射毒药。不,这绝不是“自由战士”的结局。
他缓缓地将枪口抬起,抵在自己的右侧太阳穴上。皮肤能感受到枪管的坚硬和冰凉。他的手指放在扳机上,微微颤抖。脑海里最后闪过的,不是上帝的容颜,也不是家人的面孔,而是一幅荒谬的画面:1个拿着ar-15对着b-1b轰炸机开枪的民兵,那扭曲而狂热的表情。
“该死的……美利坚……”他含糊地吐出最后一个词,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狭小的空间内爆响,短暂而沉闷。托马斯·鲁索的身体歪倒在行军床上,鲜血迅速浸透了粗糙的床单。那把他视为“扞卫者”象征的手枪,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
几乎在鲁索自杀的同一时间,消息通过残存的、脆弱的通讯链路,传到了仍在纽约州北部山区与upa第3集团军先头部队进行残酷游击战的“碎骨者”耳中。
“碎骨者”(本名早已被遗忘)是一个真正从底层打杀上来的狠角色,以冷酷和对待敌人(以及不听话的手下)手段残忍着称。他此刻藏身在一个阴冷潮湿的洞穴里,身边只剩下不足百人的死忠。外面,upa的侦察无人机像讨厌的苍蝇一样嗡嗡作响,特种作战小队正在逐寸清剿这片区域。
当他从1台老旧的无电线里听到加密频道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鲁索死讯和“自由堡垒”遭到的毁灭性打击时,这个以强硬着称的汉子,脸上第1次出现了裂痕。他没有咆哮,没有咒骂,只是沉默地靠在了冰冷的岩壁上,缓缓坐下。
“头儿……我们怎么办?南边的路被堵死了,东边是湖,北边……北边据说有upa的坦克和装甲车在等着……”1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低声问,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隐晦的恐惧。
“碎骨者”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洞外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天光,又看了看周围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如今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只剩下求生本能的手下。他们曾经相信鲁索描绘的“新世界”,曾经在肾上腺素和仇恨的驱使下犯下暴行,但现在,梦醒了,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逼近的绞索。
他想起upa散发的传单,上面写着对“爱国者阵线”核心骨干的明确判决——只要被抓住,几乎必然面临死刑或终身监禁。他手上沾的血,他自己清楚。
“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碎骨者”沙哑地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化整为零,钻进林子里,或许还有一丝机会。记住,忘掉‘爱国者阵线’,忘掉过去,如果能活下来,就做个普通人。”
手下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头儿,那你……”
“碎骨者”挥了挥手,打断他们。他掏出自己的配枪,那是1把改装过的西格绍尔p320。“快走!这是命令!”
众人犹豫片刻,最终求生的欲望压过了残存的忠诚,他们默默地收拾起可怜的行装,一个接一个地,像幽灵一样溜出了洞穴,消失在茂密而危机四伏的森林中。
洞穴里只剩下“碎骨者”一人。他听着手下远去的微弱脚步声彻底消失,重新将目光投向洞口那一片令人绝望的灰色。他没有鲁索那种意识形态的狂热,他的世界更简单:力量、地盘、忠诚与背叛。如今,力量消散,地盘尽失,忠诚的对象已死,而背叛……或许从他们选择这条路开始,就已注定。
他慢慢举起枪,没有对准太阳穴,而是张开口,将枪管伸了进去。这个姿势更加决绝,也更能确保瞬间死亡。
砰!
又一声枪响,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很快被外面呼啸的风声和隐约传来的、upa部队搜索的动静所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