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笨拙地模仿,差点打翻茶碗。温婉不厌其烦地纠正我的姿势,手指轻轻调整我手腕的角度。与教她手机时的嬉闹不同,茶道课安静而专注,只有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和我们轻缓的呼吸。
你很有耐心。我说。
茶道最忌急躁。她微笑,和你写代码可能正相反。
其实写代码也需要耐心,特别是调试的时候。
那下次我泡茶,你debug?她难得开起玩笑。
成交。
周五是温婉的生日。我知道是因为社区登记表上看到过。一整天我都在想该如何表示,既不会让她有压力,又能传达我的心意。
下午我提前下班,去了城里最好的书店。店主是我大学同学,听我描述后,从珍藏区取出一本1953年版的《徐志摩诗集》,品相极佳。
你确定要这个?同学挑眉,这可是收藏级的,价格不菲。
包起来吧。我毫不犹豫。
回家路上,我又买了一小束白色郁金香——像她一样优雅的花。
温婉不在家,正好给我准备的时间。我把花插在她最喜欢的蓝色花瓶里,放在餐桌上。诗集则用简单的牛皮纸包好,附上一张卡片:生日快乐。愿诗与花常伴。——许忆
我躲在房间,听着她回家的动静。门开,脚步声停顿,然后是轻轻的拆包装声。长久的静默后,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温婉站在那儿,手里拿着那本诗集,眼眶微红。
这太贵重了。她声音有些颤抖,我不能收。
旧书摊淘的,没花多少钱。我拙劣地撒谎。
她盯着我,眼神复杂:1953年上海初版,限量编号本,书摊?
我挠挠头:好吧,书店...但真的很配你。
为什么?她问得没头没脑,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你读诗的样子很美。我诚实地回答,就像从那个优雅年代走出来的人。
她低头抚摸书封,久久不语。我紧张地等待,生怕自己越了界。
谢谢。最终她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之一。
那...一起吃晚饭庆祝?我请客。
她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允。
我带她去了一家新开的创意菜餐厅,年轻时尚的氛围让她略显拘谨,但很快就被美食征服。饭后我们散步回家,路过一家奶茶店。
尝过奶茶吗?我问。
她摇头:听说很甜。
试试我的招牌推荐,三分糖芋泥波波。
她小啜一口,眼睛立刻睁大:好喝!但波波是什么?
珍珠,嚼着玩的。我笑道,看,又解锁一项年轻人体验。
我是不是很老派?她自嘲地问。
不,是经典。我纠正她,像那本诗集,历久弥新。
她望着我,路灯在她眼中投下细碎的光影:许忆,你总是知道该说什么。
回到家门口,她突然说:周六的演奏会...我查了曲目,下半场有德彪西的《月光》。
你喜欢的。
她轻声应道,晚安。
周六晚上,温婉穿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头发盘起,露出纤细的颈线。我则难得地穿上西装,打领带时笨手笨脚,她看不下去,主动帮我整理。
转过来。她命令道。
我乖乖转身,她踮起脚为我调整领带。这么近的距离,我能数清她的睫毛,看清她眼中细小的金色斑点。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像是雨后的森林。
好了。她退后半步,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很...精神。
音乐厅座无虚席。当《月光》响起时,我偷偷看向温婉。她闭着眼睛,嘴角含着微笑,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节拍,完全沉浸在音乐中。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美好得让人心痛。
散场后,我们在附近的河边散步。夜风微凉,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披肩。
我问。
有点。
我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她没有拒绝,只是轻轻拉紧外套,小声道谢。
许忆,走了一段,她突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还在写代码吧,可能升职了,买了房子...我随口道,然后意识到这个话题对她可能很敏感,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奇。她望着河面上的月光,十年后我就46岁了。
那又怎样?
你会是37岁,正当盛年。她轻声说,可能会有妻子,孩子...
我停下脚步,转向她:温婉,你在担心什么?
她避开我的目光:只是陈述事实。
年龄只是数字。我认真地说,而且谁说一定要有孩子?
你现在这么想,以后...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打断她,温婉,看着我。
她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犹豫和脆弱。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轻声说,不管是教你用手机,还是跟你学茶道,或是听音乐会...这些都让我快乐。其他的,不重要。
她深深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实性。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许忆。
年轻不代表不懂爱。我脱口而出。
这个词悬在我们之间,重若千钧。温婉像是被烫到般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我们...该回去了。她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我追上她,没有再提那个词。回家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但当她在我门前道别时,我注意到她仍紧紧裹着我的西装外套,像是舍不得归还。
晚安,温婉。我柔声道,谢谢你今晚陪我。
晚安,许忆。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谢谢你...的一切。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回想着她说你还年轻时的表情——那不是拒绝,而是担忧。她害怕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是我的未来。
而我该如何告诉她,没有她的未来,对我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