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如何?
像...霍南风斟酌着词句,像收音机终于调对了频率。
他拿出那块怀表,轻轻按下表冠。这一次,表盘分开后露出的照片变了——是他们在a大樱花树下的合影,但顾小月确信从未拍过这张照片。
记忆在自我更新。霍南风轻声说,不是覆盖,是...生长。
雪后的星空格外清澈。顾小月望着满天繁星,突然想起什么:那块出现在新闻里的怀表...
是另一个时间线的回声。霍南风调整着天文望远镜,就像紫色记忆,都是可能存在的版本。
远处传来脚步声。林小云拉着苏雯和陈明走上旋转楼梯,三人还在争论着什么。周临和陈瑜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厚厚的项目企划书。
所以这就是记忆锚定器的原理?陈明推着眼镜凑近看霍南风的监测终端,通过量子纠缠...
苏雯突然掐了他一下:今天是来试婚礼流程的!
投影仪将星图投满整个穹顶。在交织的光影中,怀表的滴答声几乎微不可闻,却奇妙地与每个人的心跳保持着相同的节奏。
夜风拂过天文台的穹顶,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冽。在这个安静的冬至前夜,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慷慨地给予每个人整理记忆的机会——无论是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还是可能发生的。
窗外的雪下得正紧,医学院走廊的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顾小月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取到的检测报告。纸张边角已经起了毛边,诊断结论那一栏的海马体异常放电几个字被反复摩挲得有些模糊。
所以这就是最近记忆闪回的原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张教授摘下眼镜,镜腿在桌面上磕出清脆的声响。老人眼下的青黑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明显:比预想的复杂。南风的紫色记忆区正在侵蚀原本健康的脑组织,就像树根穿透混凝土...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霍南风站在实验室门口,咖啡在脚下洇开一片深色痕迹。监测终端在他手腕上疯狂闪烁红光,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顾小月手中的报告,平静得可怕。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今早的扫描结果。张教授叹了口气,白大褂袖口沾着的咖啡渍跟着晃了晃,紫色记忆的增长速度超过了我们最悲观的预期。
深夜的公寓里,暖气管道发出规律的咔嗒声。顾小月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身侧的床单冰凉平整。浴室门缝漏出的光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细长的亮痕,里面传来压抑的干呕声。
推开门时,她看见霍南风撑在洗手台前,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成一绺一绺。镜面上用她的口红写着几行字,水汽让字迹有些晕染:
2034年1月18日 实验室事故
gxy左眼失明
记忆锚定器过载
又发作了?她递过毛巾,手指碰到他冰凉的皮肤。
霍南风摇头,湿发甩出几滴水珠。他指向太阳穴,指甲在皮肤上留下几道白痕:不是发作,是预警。紫色记忆里...明天你会受伤。
洗手台上摊开的笔记本闯入视线。顾小月拿起来,发现密密麻麻全是相同日期的记录,字迹从工整到狂乱,最后几页甚至戳破了纸张。最新一页写着:第七次尝试失败,转向b计划。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上周三。霍南风擦掉镜面上的字迹,水珠顺着他的动作划出蜿蜒的轨迹,每次尝试阻止未来,就会产生新的分支记忆。
实验室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陈瑜正在调试新到的量子抑制器,金属部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周临站在角落通电话,声音压得很低:需要联系瑞士那边的神经外科专家...
顾小月检查防护装置的间隙,听见隔壁控制室传来争执。张教授罕见地提高了嗓门:必须立即停止记忆锚定!你的海马体已经出现器质性损伤!
再给我二十四小时。霍南风的声音像绷紧的弦,只差最后一步就能锁定事故源头。
她走过去直接拔掉了主控台电源,插头溅起几点火星:解释一下,什么事故?
沉默像冰冷的油墨在空气中蔓延。
最终是陈瑜打破了寂静,她推了推鼻梁上的护目镜:量子记忆晶体存在设计缺陷,在特定条件下会引发链式反应。屏幕上跳出一组波动曲线,根据南风的紫色记忆,今天下午三点十七分,这里会发生定向能量泄漏。
导致我失明?顾小月转向霍南风,看见他下颌绷出锋利的线条。
在百分之八十七的时间线分支里...是的。
下午的实验区安静得可怕。周临指挥技术人员撤离时,脚步声在走廊激起空洞的回音。顾小月却穿上防护服走向主控台,橡胶手套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如果只是能量泄漏,调整发射角度就能避免。
太冒险了。张教授拦住她,白大褂袖口蹭到控制台,留下一道灰痕,我们还不清楚触发机制...
我知道。霍南风的声音从量子存储器那边传来。他手里拿着那块瑞士怀表,表链在冷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是记忆共振。当两个时空的锚点同时激活时,会产生能量峰值。怀表后盖打开时发出的轻响,露出里面精密的齿轮组,这块表不仅是记录仪,还是触发器。
警报突然炸响,红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控制台屏幕上,能量曲线开始疯狂波动。陈瑜的声音穿透警报声:比预期提前了十二分钟!
顾小月在刺耳的蜂鸣中做了个决定。她抢过怀表冲向安全门,橡胶鞋底在光滑的地面上打滑。
小月!霍南风的喊声被自动封闭的闸门截断,像被突然按了静音键。
观察室里,应急灯将她的影子投在铅玻璃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主实验室里,霍南风正在暴力拆卸安全锁,张教授的白大褂后背湿透了一片。怀表的秒针突然停在的位置,一阵剧痛从她太阳穴炸开——
手术台上刺目的无影灯;
病床边凋谢的百合花;
盲文版的设计图纸;
霍南风鬓角的白发比现在长许多...
这些画面如洪水般涌来,不是紫色记忆那种朦胧的既视感,而是带着血腥味的真实痛楚。怀表在她掌心发烫,发出最后一声,表盘日期跳转到2034.1.18。
再睁眼时,霍南风的脸近在咫尺。他眼眶通红,监测终端的警报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你...没事?他的声音碎得不成样子。
主实验室里,张教授瘫坐在椅子上:能量曲线突然恢复正常...就像被什么东西吸收了。
不是吸收,是抵消。陈瑜检查着读数,护目镜反射着屏幕的蓝光,有两个完全相反的波动相互湮灭了。
顾小月举起怀表。晶体内部的结构在放大镜下呈现出全新的排列,像一场自我完成的重组。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穿透云层,把整个实验室染成血色,也把霍南风颤抖的手指照得发亮。他抱住她的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隔着防护服,她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
第三次。他的呼吸灼热地烫着她耳后的皮肤,我差点第三次失去你。
暮色渐渐笼罩下来,怀表在实验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在这个漫长的黄昏,时间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他们窥见了命运最残酷也最温柔的模样——不是直线前进的箭,也不是分岔的小径,而是一个首尾相接的环,所有伤痛与救赎都在其中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