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越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递到她面前,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笃定的脸庞。
“看看这个。”
于倩倩疑惑地看向屏幕。那是一个发布在某个知名视频平台上的短片,标题取得很隐晦。背景似乎是一个空旷破败的旧剧场,光线运用得极其巧妙,昏黄与黑暗交织。一个看不清面容、只穿着简单练功服的舞者,正在表演一段极具张力和感染力的现代舞。她的动作充满了痛苦挣扎、困兽般的咆哮、以及最终涅盘重生的强烈渴望,每一个肌肉的震颤都仿佛在诉说无声的呐喊。视频拍摄角度极其专业,运镜凌厉,剪辑节奏扣人心弦,配乐压抑而充满爆发力。发布才不到十个小时,转发和评论数已经惊人地增长,下面充斥着各种猜测、惊叹和关于舞者身份的激烈讨论。
“这是……”于倩倩睁大了眼睛,被视频中那种 raw (原始)而强大的力量深深震撼。
“一个朋友的作品。他擅长捕捉这种……边缘地带的、绝望中迸发的生命力。”关越收回手机,语气冷静分析,“舆论场里,有时候,真实的力量和极致的艺术表达,远比苍白的辩解和公关稿更有冲击力。人们或许会怀疑八卦的真实性,但很难抗拒直击灵魂的震撼。你需要的不再是一个新闻发布会去解释澄清,你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能让你的舞蹈本身替你说话、打破所有偏见的舞台。”
于倩倩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一次,是因为一种混合了恐惧、兴奋和强烈期待的颤栗。关越的计划大胆、疯狂,甚至异想天开,却莫名地精准击中了她内心深处那股不肯屈服、渴望咆哮的火苗!
“可是……”她依旧有顾虑,“去哪里找这样的舞台?谁又能提供这样的拍摄和传播?这需要资源,需要……”
“舞台和资源,我来解决。”关越语气斩钉截铁,打断她的疑虑,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于倩倩,你敢不敢跳?敢不敢把你现在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痛苦、委屈、愤怒和不甘,全都毫无保留地跳出来,甩在那些等着看你笑话、将你踩入泥沼的人脸上?!”
他的目光像淬火的刀,锋利、滚烫,逼视着她,不容她再有丝毫退缩和犹豫。
于倩倩迎着他那双仿佛能点燃一切的眼睛,胸腔内那股压抑了太久的火焰,终于冲破了所有冰层和枷锁,熊熊燃烧起来!绝望和恐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近乎悲壮的勇气和决绝!
她猛地站起身,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身体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已经变得锐利而坚定,像两簇在极寒中燃烧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大的、属于舞者的本能和尊严碾得粉碎!
她看着关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掷地有声地回答:
“我敢。”
两个字,像投入干柴的星火,瞬间引燃了于倩倩眼底沉寂多时的光。那是一种混合了绝望、愤怒与不甘的决绝,灼灼地投映在关越深不见底的瞳孔中。
关越凝视着她,仿佛要确认这火焰的真实性与烈度。几秒后,他下颌微不可察地一点,是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与肯定。“好。”他声音低沉,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等我消息。”
铁门合拢,留下于倩倩独自站在空旷的房间里,心脏仍在为方才那孤注一掷的承诺而剧烈跳动。兴奋与恐惧交织,如同冰与火在血管里对冲。她不再犹豫,走到把杆前,手指握住粗糙的木杆,深深呼吸——这一次,吸入的不再是绝望,而是战意。
她开始构思。不再是《吉赛尔》的哀怨,也不是废钢厂那夜纯粹的宣泄。她要跳一支属于自己的战舞。音乐呢?关越会解决。舞台呢?关越会解决。她需要做的,是将自己所有的痛苦、被背叛的愤怒、不甘湮灭的挣扎,以及对舞蹈本身近乎信仰般的挚爱,全部熔铸进每一个动作里。
她尝试着起势,一个极其缓慢的控制动作,肌肉绷紧到极致,仿佛在对抗无形的、巨大的压力。然后,猛地释放,一个充满爆发力的跳跃,落地时却轻盈无声,如同羽毛,象征即便重压之下,属于舞者的骄傲不曾折损。她反复琢磨、调整,汗水很快再次浸透衣衫,脚底的旧伤也开始隐隐抗议,但她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与自我、与命运的对话中。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得飞快。窗外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
第二天傍晚,关越的信息终于来了。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今夜11点,西区,废弃水文观测站。
以及一条追加的嘱咐:“穿你最破旧的练功服。”
于倩倩看着屏幕上的地址,心脏猛地一缩。西区废弃观测站,那地方比东区废钢厂更加偏僻荒凉。但她没有犹豫,回复:“收到。”
夜幕如期降临。于倩倩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旧练功服,外面套上宽大的深色外套。她没有再做多余的伪装,关越既然安排,想必已有周全考虑。
十点半,她悄悄下楼。关越的车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街角阴影里。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和皮革味。
“准备好了?”关越目视前方,发动车子。
“嗯。”于倩倩系好安全带,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