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母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抱住女儿,泣不成声。苏秦也红了眼眶,他紧紧握住蓝盈盈的手,声音哽咽:“傻瓜……跟我们说什么谢谢……”
他拿起一块小蛋糕,用小勺子舀了一点点,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来,尝尝,阿姨特意为你做的。”
蓝盈盈微微张开嘴,配合地吃了进去。她慢慢地咀嚼着,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像一个吃到糖果的孩子。
阳光透过金黄的银杏叶缝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跳跃着斑驳的光点。微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和蛋糕的甜腻气息。小小的花园里,充满了久违的、温馨而幸福的味道。
苏秦看着蓝盈盈脸上满足而平和的笑容,看着她努力吞咽蛋糕的样子,看着她虽然瘦弱却充满了生命力的身影,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充实感和宁静所充满。
过去的两年多,像一场漫长而黑暗的噩梦。但此刻,梦醒了。阳光正好,爱的人就在身边,虽然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所有的艰难,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拿出手机,调整好角度,将眼前这温馨的一幕——金黄的银杏树,灿烂的向日葵,蓝盈盈带着笑容的侧脸,以及她手中那块小小的蛋糕——永远地定格了下来。
这张照片,将取代之前那张模糊的侧影,成为他手机里新的屏保,也成为他们爱情和生命奇迹的,最有力的见证。
银杏树下的庆祝会像一剂强效的催化剂,极大地鼓舞了蓝盈盈的士气。那句含混却清晰的“谢谢”,仿佛打通了某个关键的节点,让她与外界的情感交流变得更加顺畅和主动。她开始更频繁地尝试用声音和表情来表达自己的需求和好恶。康复训练不再是单向的灌输和被动接受,逐渐有了互动的雏形。
然而,新的阶段也带来了新的挑战。随着认知能力的进一步提升,蓝盈盈对自身处境有了更清醒、也更痛苦的认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自如地控制身体,无法清晰地说话,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吃饭、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种无力感在某些时刻会变得格外尖锐,如同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礁,随时可能让刚刚鼓起勇气的小船触礁沉没。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作业治疗师安排了一项新的任务——用加粗的彩笔,在一张白纸上画出简单的直线和圆圈。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易如反掌,但对于手部控制力极差的蓝盈盈而言,却难如登天。她的右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笔,好不容易在纸上留下一个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过般的痕迹,完全看不出形状。
治疗师在一旁耐心地鼓励、引导,帮她固定手腕。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像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浇灭蓝盈盈眼中的光。她看着纸上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又看了看治疗师示范的流畅笔触,一种巨大的落差感和羞耻感攫住了她。
突然,她猛地抬起颤抖的右手,用力将桌上的彩笔扫落在地!彩笔“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她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脸颊涨得通红,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发出了类似小动物哀鸣般的、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不听话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厌恶。
治疗师愣住了,有些无措地看向一旁的苏秦。
苏秦的心像被那只扫落彩笔的手狠狠击中,一阵刺痛。他快步走上前,没有先去捡笔,也没有立刻安慰,只是蹲下身,与坐在轮椅上的她平视,轻轻握住了她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痉挛的手。
“很难,对不对?”他轻声问,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深深的理解。
蓝盈盈的哭声更大了,充满了委屈和愤怒,她试图挣脱他的手,但他握得很稳,不容她逃避。
“我知道,这太不公平了。”苏秦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别人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却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还未必能做得好。这种感觉糟透了,我知道。”
他的话仿佛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的挣扎减弱了一些,哭声变成了压抑的抽噎,泪水依旧不停地流。
“看着这双手,觉得它们很没用,很讨厌,是不是?”苏秦抬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包裹着她的冰凉和颤抖。
蓝盈盈别过脸去,不肯看。
苏秦却不容她逃避,他用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一根一根地,抚过她纤细却无力的手指,仿佛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
“可是盈盈,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她的悲伤和愤怒,“就是这双手,曾经在平潭岛的海边,笨拙地想要捧起蓝色的眼泪。”
“就是这双手,曾经在我快要摔倒的时候,及时扶住了我。”
“就是这双手,不久前,还在我的掌心里,画下了我们的约定,告诉我你记得蓝眼泪。”
“现在,它们只是在生病,在休息。它们需要时间,需要你的耐心,需要你带着它们,重新学习,重新变得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