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碎片更细，更难以拾起。
因为这一次，他不仅仅是败于情报和实力，更是败于一种……对人性底线和未来可能性的、更深层的恐惧。
远介似乎并不在意柯南此刻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柯南之前某个有趣的论点，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怜悯的弧度。
“至于你说我嫉妒你~以及我那自卑又扭曲的内心........”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看待井底之蛙般的宽容：“你的一切，建立在工藤优作、工藤有希子给你的优越家境上，你的推理能力，你的技能，那个夏威夷训练营……”
他每列举一项，柯南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
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资本，此刻被对方用如此轻蔑的口吻提起，仿佛都成了他“原罪”的证明。
“但我！”远介的话音猛然拔高，带着一种金石般的铿锵与斩钉截铁的傲然，瞬间震得柯南耳膜嗡嗡作响，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
“靠的是我自己的打拼！”
【一条鱼：啊对对对！】
这短短一句话，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砸在柯南的心头。
没有家族荫庇，没有父母铺路，从一个“卖鱼的”底层，一步步走到今天，拥有足以碾压他工藤新一的财富、势力、情报网和……令人绝望的深沉心机。
这种对比，让柯南之前那句“你嫉妒我”的指控，显得如此苍白、幼稚且可笑。
对方根本不屑于嫉妒他凭借出身获得的东西，对方走的是另一条，或许更艰难、但也更……可怕的路径。
远介的目光重新变得平静，他缓缓将车驶向路边，平稳地停在了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的街边。
夕阳的余晖恰好被高楼遮挡，车厢内瞬间暗了下来，只有仪表盘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映照着三张心思各异的脸。
他转过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面对面地看向后座上失魂落魄的柯南。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工藤君~”
他轻轻地、如同叹息般唤出这个久违的称谓。
“路还长。”
三个字，平淡无奇，却像是一道漫长刑期的宣判。
然后，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与柯南的距离，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魔鬼呓语般的清晰与缠绕：
“我们，慢慢玩~”
“玩”字的尾音轻轻上扬，带着无尽的戏谑和冰冷的期待。
车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解开了。
柯南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又像是提线木偶断了线。
他动作僵硬地、缓慢地推开车门，双脚落地时，甚至踉跄了一下。傍晚微凉的风吹在他汗湿的额发和衣领上，带来一阵战栗。
他站在街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缓缓地、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空是都市常见的、被灯光染成暗紫色的穹窿，稀疏的星星黯淡无光。
远处毛利侦探事务所窗口透出的、属于“家”的温暖灯光，此刻在他眼中，也失去了温度。
他只感觉到一股无边无际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那寒意并非来自晚风。
而是来自那个刚刚驶离的、如同移动囚笼般的黑色轿车，来自车里那个男人最后的话语和眼神，来自“朱奈瑞克”、“记忆修改药物”所代表的、远超他想象范围的黑暗与残酷，更来自一种清晰的认知
——
这场名为“对抗高桥远介”的战争，他才刚刚触碰到冰山那最尖锐、最恐怖的一角。
而深藏在海面下的，是足以吞噬一切光明与希望的、永恒的黑暗与寒冷。
黑色丰田皇冠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消失在米花町渐浓的夜色里。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已然不同。
灰原哀依旧坐在后座，没有动。她微微侧头，透过深色的车窗，看着窗外那个小小的、站在路边仰头望天、背影显得无比孤独和渺茫的男孩。
工藤新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让她觉得或许能带来一丝光明的“同类”……
在博弈的过程中不惜用自己的身份秘密相威胁......所换来的短暂胜利......
此刻，却像是被彻底击垮了。
而这一切，某种程度上，是因为远介……“保护”了她？
这个念头再次让她心绪翻腾。她收回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前座那个沉默开车的男人宽阔而挺直的背影。
高桥远介……
你究竟……
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心脏的跳动也失去了往常冰冷的规律。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而汹涌的情感，正试图冲破她理智的堤坝。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她隐约感到恐惧。
对远介的恐惧，对这份“被选择”背后深意的恐惧，以及……对那个因此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泛起陌生热度的……
自己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