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三丁目—综合诊所
午后三点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诊所诊疗室干净的地板上切割出一排排整齐的光栅。
远介闭着眼睛,坐在一张特意加厚的诊疗椅上。
他身上只穿着简单的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领口松开了两颗纽扣。
椅子背对着窗户,阳光从他身后漫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却也让他的脸完全沉浸在阴影里。
他的肩膀微微塌着,那是一种只有在完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展露的、卸下所有防备的姿态。
诚实站在他身后。
这个向来温和清秀的男人,此刻眉头轻蹙着。
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里面的浅蓝色衬衫熨帖整齐,茶色的头发在阳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正按在远介的肩颈交界处。
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那层薄薄衬衫下,肌肉绷紧得像石头一样的硬度。
那不是锻炼出来的结实,而是长时间高度紧张、持续应激后堆积起来的、僵硬的疲劳。
诚实的力道原本适中,但在感受到指下这非同寻常的紧绷感后,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改用拇指指腹,沿着远介颈后那根突起的筋络,缓慢地、一圈一圈地打着旋儿按压。
力道透进去,不轻不重,正好卡在“有点痛但很解乏”的那个微妙界限上。
他知道远介能忍痛——这个男人骨子里有种野兽般的耐力——但他不想让他忍。
“嗯……”
远介喉咙里溢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那不是痛苦,更像某种沉重的东西被稍稍撬开一丝缝隙时,泄出的气音。
他的头随着诚实的按压微微向后仰,喉结滚动了一下。
“兄弟……”
远介开口了,声音低哑,带着刚睡醒般的含糊,却比平时少了那份游刃有余的掌控感,多了点……人味儿。
“我好累。”
三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
但诚实按在他肩上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他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远介会喊痛,会骂人,会在算计得逞时露出孩子气的得意笑容,也会在暴怒时展现出令人胆寒的冷酷。
但他几乎从不说“累”。
这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比任何血迹斑斑的伤口都让诚实心头一紧。
诚实没接话。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他只是将按摩的手,从肩膀缓缓上移。
左手掌心轻轻托住远介的后脑勺——一个带着点支撑意味的、近乎呵护的动作。
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则轻柔地拂过远介的额角、太阳穴。
他的动作很专业,穴位找得精准——太阳穴、百会穴、风池穴……指腹带着温热的体温,施加着稳定而持续的轻微压力。
但若仔细看,那拂过的轨迹里,又带着点超出医患关系的、小心翼翼的触碰。指尖偶尔掠过远介的眉骨,擦过他紧闭的眼睑上方,像是在试图抚平那即便在放松时也未能完全舒展的褶皱。
然后,手顺着耳后下滑,回到脖颈两侧,用虎口卡住,拇指继续按压着紧绷的斜方肌上缘。
整个过程中,诚实一言不发。诊室里只剩下空调的风声,指腹按压皮肉时极细微的摩擦声,以及两人轻缓的呼吸。
时间在这种静默的、近乎仪式感的按摩中,一分一秒地流淌。
远介原本僵直的脊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软了下来。不是垮掉,而是像一块被温水慢慢浸润的硬蜡,逐渐找回了一点柔软的韧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这一次,吐气的声音长而沉,仿佛把淤积在胸腔里的某种浊物也一并排了出去。
“风户那边,怎么样了?”
再开口时,远介的声音清晰了不少,虽然依旧带着疲惫的沙哑,但那种“掌控者”的核心又慢慢回到了语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