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广场西侧传来孩童的喧闹声。
“好高啊——!!!”
元太的嗓门永远比他的体型更有存在感。
他仰着头,下巴几乎要贴到胸口,才勉强能看到双子塔的顶端。那姿态像只努力朝天的企鹅,滑稽得让人想笑。
光彦在旁边推了推眼镜,试图用科学的角度解释:“根据我的估算,这栋楼至少有七十层,每层按四米计算,总高度超过二百八十米。这已经超过了东京大部分摩天大楼的——”
“简直就像是在云端里呢~”
步美的感叹打断了光彦的数据分析。
小女孩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睛睁得圆圆的,瞳孔里倒映着玻璃幕墙反射的流光。那种纯粹的、对“巨大事物”的敬畏,是只有孩子才会有的反应。
阿笠博士走在最后,喘着粗气:“慢、慢一点……我,,,,,,跟不上你们……”
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广场中央的毛利小五郎,以及更远处长椅旁的毛利兰和浅川真司。
也看见了,走在最后面的,那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
江户川柯南。
男孩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半张脸。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肩膀微微耸着,像在防备什么看不见的袭击。
即便隔着十几米距离,阿笠博士也能感觉到——这孩子整个人绷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
“柯南!你这家伙!”
毛利小五郎的怒吼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他大步冲过来,弯腰揪住柯南的衣领,几乎要把男孩拎起来:“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不是说好了在家养病吗?!”
“小、小五郎叔叔……”柯南的声音发虚,不是装的,是真的虚弱。
阿笠博士急忙上前打圆场:“小五郎,是我带他们来的。露营回来路上,这三个孩子说想看看常盘集团的新大楼,我才顺路过来的。柯南他……我看他闷在家里太久,就想带他出来透透气。”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
但小五郎的眉头还是皱得死紧。
他松开手,上下打量着柯南——男孩的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眼下有浓重的青黑,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那样子不像普通的感冒发烧,倒像是……
经历了什么巨大的、持续的精神折磨。
“你这小子,”小五郎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难得的担忧:“到底怎么回事?这都多久了,脸色还这么差?”
柯南低着头,没回答。
他的视线穿过小五郎身侧的空隙,看见了远处长椅旁的那个人。
毛利兰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正朝这边走来。
她走得不快,米白色的风衣下摆在风里轻轻摆动,围巾的一角飘起来,像某种温柔的旗帜。
然后她蹲了下来。
平视着柯南。
“柯南君,”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动什么易碎的东西,“你最近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是还在发烧吗?”
她伸出手,掌心贴在柯南的额头上。
那温度——温暖、干燥、带着生命力的热度——触及皮肤的瞬间,柯南整个人猛地一颤。
不是抗拒。
是某种更深的、几乎要冲破所有防御的情绪,像休眠的火山突然被激活,滚烫的岩浆在胸腔里疯狂翻涌。
他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对上小兰担忧的目光。
“小兰……尼酱……”
声音哽咽了。
那个称呼说出口的瞬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他咬紧牙关,拼命地眨眼睛,想把那股酸涩压回去——不能哭,不能在这里哭,这么多人看着,园子、博士、孩子们都在,还有那个小兰口中的,高桥远介的秘书;浅川真司。
她很可能在观察,在汇报,在那个男人面前汇报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小兰的手还贴在他的额头。
她的眼神那么温柔,温柔得像初春融化的雪水,一点点渗进他龟裂的心防。
柯南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画面:
冻鱼砸碎骨肉的闷响。
琴酒濒死的眼神。
还有最后那句话——“是啊,我只是个,臭卖鱼的。”
“柯南?”
小兰的手移开了,转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那个动作她做过无数次——在他还是工藤新一的时候,在他变小后假装孩童的时候,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但现在,她知道了。
她知道眼前这个七岁男孩的身体里,装着十七岁的工藤新一的灵魂。
所以她的眼神里,除了担忧,还有更多复杂的东西。
是怜惜。
是疼惜。
是“我明知道你是谁却只能装作不知道”的苦涩。
是“有些事一旦破碎就再也回不去了”的清醒认知。
她看着柯南拼命压抑颤抖的样子,看着他那双总是闪着自信光芒的眼睛此刻蒙上的恐惧阴翳,看着他努力想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最后,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太轻了,轻得只有柯南能听见。
然后她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柔的、像安抚受惊小动物般的笑容:“你这孩子,怎么老是不乖呢?”
这句话她以前常说。
在柯南不按时吃饭的时候,在他熬夜看侦探小说的时候,在他感冒了还到处乱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