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没有窗户。
这是朗姆众多据点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位于东京港区某栋老旧写字楼的地下三层。
名义上是某医疗器械公司的废弃仓库,实际却配备了比组织大部分实验室更先进的信息处理系统。
空气里永远飘着淡淡的除湿剂气味,混合着服务器散热扇嗡鸣产生的微弱臭氧味——
一种属于数字时代的地下洞穴特有的气息。
此刻,二十三块液晶屏幕呈弧形包围着房间中央的宽大工作台。
其中十七块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银行交易记录、公司注册文件、出入境信息、医疗设备采购清单、化合物进口许可证……全部与一个名字相关。
高桥远介。
朗姆坐在特制的人体工学椅上,椅背的高度经过精确计算,恰好能让他那颗略显硕大的头颅维持最舒适的仰角。
他的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左手则缓缓抚过自己的左眼——
那是一只高度仿生的义眼,表面覆盖着与真眼几乎无异的虹膜与瞳孔,但触感终究不同。冰冷的、缺乏生命弹性的聚合物。
屏幕蓝光在他脸上投下分明的阴影,让那张本就严肃的脸更显阴沉。
他面前的四块主屏幕上,正同步播放着三段经过增强处理的监控录像,以及一份由组织技术组刚刚完成的3d战场重建模拟:
第一段录像来自米花港口某海鲜市场的公共摄像头,画面模糊,但仍能辨认出一个穿着防水围裙的年轻男子正熟练地分割金枪鱼。
那是高桥远介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早影像记录——
一个底层鱼贩。
第二段录像则是新宿-米花高速桥下的路口监控。
时间戳是琴酒遇袭当晚。画面经过多次锐化处理,勉强能看见几个快速移动的黑影、爆炸的火光,以及一个从桥上纵身跃入漆黑海面的身影。朗姆已经将这一帧反复播放了四十七次。
他切换画面,主屏幕被一张复杂的关联图占据。
中心节点是高桥远介,辐射出数十条线索:时任公明、风户京介、浅井诚实、还有那个森谷帝二……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延伸出次级网络,包括银行账户、通讯记录、社会关系。
朗姆的右眼——那只真正的、拥有近乎过目不忘能力的眼睛——快速扫过屏幕边缘的一列清单。
那是过去六个月中,通过十七个不同空壳公司、经由五个国家的港口、最终流向日本的医疗设备与化合物采购记录。
mri成像仪、基因测序仪、无菌培养箱、高效液相色谱仪……
碳酸锂、二甲双胍、β-阻断剂,以及一系列需要特殊许可证才能进口的前体化合物。
采购金额累计已达八亿三千万日元。
收货地址五花八门,但经过交叉比对,所有大型设备的最终物流节点,都指向同一个物流公司,最终的汇聚地点,是米花三丁目的综合诊所,而负责那个诊所的,正是高桥远介手下的那个—浅井诚实........
朗姆的嘴角扯出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冷笑。
他回想起了远介购买的那个山谷,回想起了远介开的那家医药公司......
“医药公司……没有实体的医药公司。”
他调出山谷的卫星地图。高分辨率图像显示,那片区域除了几栋摇摇欲坠的旧厂房和纵横交错的混凝土道路,几乎空无一物。没有新建筑,没有施工车辆,甚至连大规模清理的痕迹都没有。
“只是买了下来。”朗姆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等待时机?资金不足?还是……”
他的思维回到一个月前那场震动组织高层的紧急会议。
那是组织近二十年来从未遭受过的羞辱——不是败给警方,不是败给fbi或cia,而是败给一个……卖鱼的。
朗姆当时通过电子投影,在屏幕前;用那只义眼缓慢扫过屏幕中的每一张脸:贝尔摩德掩饰不住的动摇、波本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沉、基尔紧抿的嘴唇、宾加几乎要溢出眼眶的野心……以及boss通过变声器传来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散会后,朗姆在自己的据点内,独自站了五分钟。镜面映出他苍老而疲惫的脸——眼角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左眼义眼与周围皮肤存在轻微的色差,那是多次手术留下的痕迹。
他今年五十多岁了。对于一个行走在黑暗世界的人来说,这已经是风烛残年。
而那个药……aptx-4869,组织耗费数十年、投入无数资源追寻的“梦幻之物”,理论上能够逆转时间、重返青春的神迹。
可是高桥远介,面对那个药的秘密,做了什么?无视?完全的无视!!!
他知道boss的身份——这一点,从贝尔摩德口中,从高桥远介精准规避组织某些核心产业的动作中已经推断出来。
至于医药行业,别逗了,那就是个组织的烧钱的窟窿.......多少钱都不够烧的!
他知道那个药的秘密——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第一时间锁定并控制从组织内逃走并变小的雪莉。
然后,他收购了一个足以建造小型城市的平原盆地山谷,注册了一家没有实体的医药公司,采购了顶尖的研发设备,然后……收养了雪莉。
结合有关高桥远介的所有信息.......
“真相只有一个。”朗姆喃喃道。
朗姆的左眼义眼内部,微型马达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将焦距调整到无限远——
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你手里有更完整的东西。不,不止完整……是更高级的东西。”
比aptx-4869更高级的药物。
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针,刺入朗姆大脑深处最隐秘的欲望沟壑。
青春。完整的躯体。权力。
他闭上双眼,让右眼储存的图像在脑海中高速闪回。
采购记录、物流单据、银行流水、出入境记录……无数碎片开始重组、拼接、旋转,最终聚焦于一个反复出现的名字:浅井诚实。
月影岛来的医生。执业范围是外科,但米花三丁目那家诊所的采购清单上........有大量药理研究设备。与高桥远介的关联始于月影岛........
时间点恰好是远介完成“第一桶金”原始积累后.......
“钥匙。”朗姆睁开眼睛,义眼的虹膜在屏幕蓝光下泛着非人的冷光:“你是那把钥匙。”
他的呼吸不自觉加快了半拍。左眼窝深处传来幻痛——那是神经末梢对旧伤的顽固记忆。
一个机会就摆在眼前。一个可能超越组织现有技术、真正实现“逆转时间”的机会。
但他不能动。至少不能明目张胆地动。
高桥远介展现出的情报能力,已经多次让朗姆感到脊背发凉。
那个年轻人似乎总能提前半步——不,有时是三步——预判组织的动向。
“你不是有内线。”朗姆喃喃道,“你是……看得见。”
某种超越常理的情报搜集与分析能力。堪比,甚至可能凌驾于组织经营半个世纪的情报网络之上。
惊扰这样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一旦高桥远介察觉组织将浅井诚实列为目标,他可能会直接摧毁所有研究成果,或者更糟——带着钥匙彻底消失,转入更深的地下。
而朗姆的私人野心,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必须从外围切入。”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浅井诚实的完整档案:“社会关系、医疗记录、消费习惯、行为模式……找到那个最薄弱的点。一个他不会警惕,但足以让我们无声接近的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