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的书案上,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包袱。我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厚实的棉袍,还有一双做工扎实的棉鞋,尺寸竟分毫不差。包袱里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天寒加衣’。字迹挺拔,我认得,是卫夫子的笔迹。”
孟玄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暖意:“那是我到盛京后,第一次感受到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我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将衣服鞋袜换上。那股暖意,不仅暖了我的身,更一点点地渗进了我几乎冻僵的心里。”
“自那以后,类似的事情便时有发生。有时我的书匣里会多出几块精致可口的点心,我生病了会有汤药姜茶。
春夏时节,也会有合身的单衣、轻便的布鞋悄然出现在我的住处。卫夫子从不当面给我这些东西,也从未在言语上对我有任何特别的表示,他做得极其隐秘,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顺手为之。但我知道,是他。他在用他的方式,默默地关照着我这个举目无亲的异乡孩子。”
卫若眉静静地听着,眼前仿佛浮现出大伯父卫元聪那清瘦而温和的面容。
在她有记忆起,就知道大伯父身体自幼不算强健,未能如卫家其他男丁一般习学建造或兵械制造之术,而是选择了教书育人这条路。他性子沉静,待人宽厚,在家中时,也常是这般默默关怀着小辈。
因身体缘故,他成家也成得晚,一直与卫元谨同时住在卫氏的老宅中,卫氏老宅是祖父重新修建的,宽敞气派,卫元谨作为弟弟,对大伯一家也是恭敬有加。
“更重要的是,”孟玄羽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卫夫子发现了我对兵法的兴趣。明伦堂的课程涉猎广泛,经史子集为主,兵法谋略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但每次上兵法课,我都听得格外认真,对于沙盘推演、阵型变换,我似乎有一种天生的领悟力。卫夫子注意到了这一点。”
“然而,我的藩王世子身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孟玄羽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堂主董夫子曾明确告诫过卫夫子,对我们这些藩王质子,只需教授些粗浅的兵常识即可,万不可倾囊相授,尤其不能传授真正的行军打仗、排兵布阵的精髓,以免养虎为患。卫夫子表面应承了下来。”
“但他,又一次选择了暗中相助。”孟玄羽的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他开始借由批改课业、课后询问的名义,单独留下我,与我探讨一些更深奥的兵法问题。他从不直接讲解,而是引而不发,鼓励我自己思考。他会问我:‘若你是主帅,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如何利用地形?’‘粮草不济,军心涣散,当以何策稳定局势?’”
“起初,我的回答稚嫩而片面。
卫夫子并不嘲笑,而是耐心地引导,指出我思虑不周之处,再推荐我去看某本兵书的相关篇章。
渐渐地,他开始私下里送我一些书。”孟玄羽的声音里充满了感念,
“不是明伦堂里那些通用的教材,而是他珍藏的、甚至是孤本的兵法谋略典籍,《六韬》、《三略》、《司马法》、《尉缭子》……还有他本人对一些经典战例的批注和心得。那些书,被他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趁人不备时交给我,叮嘱我仔细研读,切勿示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