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干涩沙哑至极的咳嗽声，突兀地，从那万米深坑的最底部，那片暗红熔岩的边缘，某块尚未完全融化的、焦黑扭曲的岩石下，传了出来。
“咳咳……”
碎石松动，一只手从岩缝中伸出，五指因用力而苍白，手背上尽是焦黑的灼痕和凝固的血迹。
苏晚棠猛然转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却已顾不得擦拭，飞身跃下深坑，木之意境在她周身流转，减缓下坠之势。
“陆沉玉！”
她落在焦黑的岩石旁，双手颤抖着搬开那些碎石。
李财紧随其后，脸色紧张：“陆兄！”
岩石被一块块移开，露出底下那个浑身是伤的身影。
陆沉玉躺在碎石中，身上的衣衫几乎烧尽，皮肤上遍布焦痕，但胸膛却在微微起伏。
他睁开眼睛。
左瞳赤金，右瞳玄青，双眼中流转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晚棠……”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李兄……”
苏晚棠跪坐在他身边，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就知道你没事。”她的声音哽咽，却又带着笑。
李财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陆兄，好样的！那可是九九天劫啊！”
陆沉玉缓缓坐起身，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
金丹之境！
灵气在经脉中运行的速度，比筑基巅峰时快了十倍不止。
每一道灵力流经的路线都更加宽阔坚韧，灵力本身也变得更加凝实、厚重。如果说筑基境的灵力是溪流，那金丹境的灵力便是江河。
肉身的强化更为明显。
他能感觉到每一块肌肉中蕴含的爆炸性力量，骨骼密度大增，皮肤下的筋膜如同钢丝般坚韧，百炼不灭体已经突破到第三层。
魂力的增长最为惊人。
识海中，原本如雾气般的精神力，此刻凝聚成了一片旋转的星云。
蛰龙大梦真经自动运转，每一次呼吸都在锤炼神魂。他能清晰感知到方圆百丈内的每一粒尘埃、每一丝灵气流动。
最让他心潮澎湃的，是眼睛。
社稷瞳，恢复了。
不，不仅仅是恢复。它变得更强了。
陆沉玉睁开双眼。
左瞳赤金的光芒映照出方圆数里的灵气流动。他能看见深坑边缘残留的雷劫气息，看见地底深处尚未冷却的熔岩脉络，看见空气中飘散的每一缕五行灵气。
右瞳玄青则倒映出这片土地的“历史”。
他看见这片深坑在三天前还是一座完整的山峦；看见无数修士曾在这里争夺机缘；看见更久远时，一头冰凤凰在此陨落，它的精血渗透大地，形成了这片秘境的核心养料。
战斗模式下，万物褪色。
只剩下黑白线条勾勒出的世界，以及那些流动的、色彩各异的灵气轨迹。他甚至能看见三元子布下的阵法——那些隐蔽的阵纹在社稷瞳下无所遁形。
“原来如此。”陆沉玉喃喃道。
他缓缓站起，焦黑的皮肤在新生灵力的滋养下开始愈合、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更坚韧的肌肤。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新衣穿上，动作从容不迫。
苏晚棠和李财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
那是属于金丹境的力量，却又比寻常金丹更加浑厚、深沉。
“陆兄，你……”李财瞪大眼睛，“你的气息……”
“金丹境初期。”陆沉玉平静地说，“但具体实力应该不止。”
他握了握拳，空气在掌心爆鸣。
掌声从深坑上方传来。
清脆，缓慢，带着一种欣赏却又冰冷的意味。
三人抬头。
三元子站在深坑边缘，月白色的长袍在热浪中飘动。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机械单片眼镜，镜片反射着熔岩的红光。
“精彩，真是精彩。”
他的声音温和，却让苏晚棠和李财瞬间绷紧神经。
“九九天劫，古今罕见。能在这样的天劫下活下来，还成功结丹。”三元子轻轻鼓掌，“陆沉玉，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个异数。”
陆沉玉踏空而起，脚下空气凝结成无形的台阶。他一步步走上深坑，与三元子平视。
“三元子。”陆沉玉点头，“我知道你。傀族天才，玄冥教廷年轻一辈第三人。”
“你果然调查过我。”三元子微笑，“但你知道的还不够多。”
陆沉玉：调查了个蛋，这些都是李财调查的。
他伸手，机械单片眼镜上闪过一道蓝光。
“我很欣赏你，真的。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换个立场，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甚至一起探讨那些有趣的课题——比如，一个人如何能拥有三颗金丹。”
陆沉玉眼神一凝。
三元子叹了口气：“可惜，立场终究不同。我是玄冥教廷的人，你是天阙的人。更可惜的是，你的成长速度太快了。”
他摘下单片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你知道吗？在见到你之前，我计算过。以你展现出的潜力，如果给你三年时间，元婴境下将无人能杀你。如果给你十年，你或许能威胁到真正的元婴修士。”
三元子的眼神变得冰冷。
“而现在，你渡过了九九天劫，凝聚了金丹，还觉醒了某种……我无法完全解析的瞳术。”
他摇了摇头。
“我不能等了。今天，我必须在这里杀死你。”
阵起！
三元子话音刚落，深坑周围的地面突然亮起。
一道道阵纹从地下浮现，纵横交错，构成一个覆盖方圆千丈的庞大阵法。阵纹呈暗金色，散发着金属性的锋锐气息。
“金锁囚龙阵。”三元子平静地说，“我花了三天时间布置，原本是为了对付可能出现的元婴境妖兽，或者……魔无极。”
他看向陆沉玉：“现在，用在你身上，也不算浪费。”
阵法的光芒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道金色锁链，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
苏晚棠脸色一变：“小心！”
她一步踏出，拳意爆发。
青色的木之意境在她拳头上凝聚，一拳轰出，空气炸裂。三道金色锁链被她一拳砸碎，但更多的锁链已经缠向陆沉玉。
李财抽出腰间软剑，剑光如雨，斩向那些锁链。但他的攻击效果有限，在这座精心布置的天阶阵法面前，显得有些无力。
陆沉玉没有动。
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那些锁链靠近。
左瞳赤金流转。
在他的视野中，每一道锁链的构成、每一条阵纹的连接点、整个阵法的灵力流动轨迹，都清晰可见。
“找到了。”
他轻声说。
然后，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指尖触碰的位置，正是整个阵法灵力网络的“节点”。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
然后，连锁反应发生了。
从陆沉玉指尖触碰的那个点开始，阵纹开始崩碎。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短短三息时间，覆盖千丈的金锁囚龙阵，碎了。
漫天金色光点飘散，如同下了一场金色的雪。
三元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推了推单片眼镜，镜片上数据疯狂滚动。
“怎么可能……一击破阵……这需要多么精确的计算和对阵法本质的理解……”
陆沉玉放下手：“你的阵法造诣很高，但还不够高。”
他顿了顿，补充道：
“三元子，我还要多谢你。要不是我之前观你渡过八九天劫，从中领悟了天劫运转的一些规律，我这九九天劫，恐怕是难以渡过了。”
三元子沉默了三息。
然后，他笑了。
“是吗？那麻烦你报答一下我，将性命交予在下吧。”
话音未落，他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弩箭炮。炮身呈流线型，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炮口处有金色光芒疯狂汇聚。
不知何时，这把弩炮已经充能完毕。
三元子甚至没有瞄准，只是抬起炮口，扣动扳机。
一道直径三尺的金色光波冲出，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地面被犁出一道深沟。
这一击的速度，超越了声音。
苏晚棠的惊呼还在喉咙里，光波已经冲到陆沉玉面前。
然后，陆沉玉消失了。
不是速度快到看不见，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他融入了空间，下一刻出现在三元子左侧三十丈外。
“空间法则……”三元子瞳孔收缩。
他毫不犹豫，左手一甩，三枚金属圆球飞出。圆球在空中变形，化作三只人形傀儡，每一只都有金丹初期的气息。
傀儡落地，呈三角阵型将陆沉玉围在中间。
同时，三元子右手在弩炮上一按，炮身变形，分裂成十二支小型飞剑，悬浮在他身后。
“机关百变·千机阵。”
十二支飞剑齐射，每一支的轨迹都不同，封锁了陆沉玉所有闪避空间。
三只傀儡同时进攻，一拳、一掌、一爪，攻向陆沉玉上、中、下三路。
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苏晚棠想要冲上去帮忙，却被李财拉住。
“苏姑娘，相信陆兄。”李财低声道，“他现在……很强。”
陆沉玉确实很强。
他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拔剑。
当十二支飞剑和三只傀儡的攻击即将临身时，他伸出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迟尺之痕。”
时间，变慢了。
飞剑的速度骤减，如同陷入泥潭。傀儡的动作变得迟缓，每一寸移动都需要数倍时间。
而陆沉玉的速度，却骤然加速。
他侧身，避开第一支飞剑。抬手，指尖在第二支飞剑上一弹，飞剑偏离轨迹，撞飞了第三支飞剑。踏步，从两只傀儡的拳掌间隙穿过。转身，一脚踢在第三只傀儡的腰部关节处。
咔嚓。
傀儡的腰部机关碎裂，整个下半身脱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在外人看来，陆沉玉只是轻轻一动，就化解了所有攻击，还废掉了一只傀儡。
三元子脸色终于变了。
他摘下单片眼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月白长袍无风自动。三颗金丹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每一颗都散发着天阶无瑕金丹的恐怖气息。
“能让我全力出手的同辈，除了魔无极和圣女，你是第三个。”
三元子双手合十，然后缓缓拉开。
一柄完全由金色符文构成的长剑，在他双手间凝聚。
“金之意境·法则之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