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灵的过程持续了九天。
第一天，陆沉玉以精血在剑身刻画九重启灵阵。每一笔都需要灌注魂力，九重阵成时，他脸色苍白如纸。
第二天，赤炼的魂影开始融入剑身。
那是撕裂般的痛苦。魂体被强行压缩，打散，再按照剑体内部的结构重组。赤炼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但魂影剧烈颤抖，几乎要溃散。
第三天，陆沉玉挥出了第一锤。
注灵九诀第一式——叩灵。
锤落，剑鸣。
鸣声中，赤炼的魂影稳定了一丝。
第四天，第二锤——塑脉。
第五天，第三锤——凝神。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
每落一锤，赤炼的魂影就更凝实一分，与剑身的融合就更深一分。但同时，她生前的记忆、情感、人格，也在锤击中被一点点打散，重组。
陆沉玉看见了她的过去。
看见她幼时在乞丐堆里抢食，看见她第一次杀人时的颤抖，看见她加入玄冥教廷后的挣扎，看见她执行任务时的麻木，看见她在深夜独自饮酒时的孤寂。
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暗中放走过三个不该杀的孩子，她偷偷给一个濒死的老人喂过药，她在执行屠村任务时故意留了三个地窖没搜——她知道里面藏着人。
原来她不是天生的魔头。
原来她心里还留着一点善。
第九天黄昏，陆沉玉挥出了最后一锤。
注灵九诀第九式——通神。
这一锤没有声音。
锤落下的瞬间，整个心界的星空都静止了。旋转的器胚停止转动，流淌的星云凝固成画，连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空梭剑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不是单一的颜色，而是赤红、冰蓝、玄青、金红四色交织。光芒中，剑身缓缓浮起，悬浮在陆沉玉与赤炼之间。
赤炼的魂影开始消散。
不是溃散，而是化作万千光点，如萤火般飞向剑身。每一点光融入，剑就亮一分，剑鸣就清晰一分。
最后一点光融入时，剑鸣化作一声清越长吟。
吟声中有喜悦，有解脱，有新生。
剑身缓缓落下，落入陆沉玉手中。
触感冰凉，但剑柄处传来微弱的脉搏——那是器灵的心跳。
“赤炼？”陆沉玉轻声唤道。
剑身轻颤。
一个声音直接在陆沉玉脑海中响起，慵懒，带着笑意：“在呢。”
陆沉玉松了口气。
成功了。
“感觉如何？”
“很奇怪。”赤炼的声音顿了顿，“我能‘看’到外界，但视野是剑的视角。我能‘感觉’到你的手握着剑柄，温度、力度、甚至你掌心细微的汗意。我还能‘听’到你血液流动的声音，心跳的节奏……”
她似乎在适应新的存在形式。
“但记忆都在。”赤炼继续说，“我记得我是谁，记得我做过什么，记得你。这很好。”
陆沉玉握紧剑柄：“那就好。”
“就是有点困。”赤炼打了个哈欠——虽然器灵不需要哈欠，“刚成形，需要沉睡一段时间稳固魂体。你先用着剑，等我醒了，再好好聊聊。”
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消失。
剑身恢复了平静，但陆沉玉能感觉到，剑体内部多了一团温暖的生命之火。那是赤炼的魂火，此刻正安静燃烧，缓缓壮大。
“恭喜。”
李墨和冰璃的虚影再次浮现。
两人的身影已经淡得近乎透明，像是随时会散去的晨雾。
“注灵已成，你的炼器之道算是入门了。”李墨微笑，“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
他抬手，掌心中浮现出一朵小火苗。
火苗很小，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是纯净的赤金色。火苗中心，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密的符文在流转、生灭。
“这是天外陨火的幼苗，简称天火。”李墨说，“我将它赠与你，作为你救下我孩子的谢礼。好生温养，待它壮大，可焚山煮海，熔炼万物。”
陆沉玉双手接过火苗。
火苗入手温热，没有灼烧感，反而像是活物般在他掌心蹭了蹭，然后钻入他左手手背，化作一个赤金色的火焰印记。
“至于冰儿。”冰璃看向小冰凤。
小冰凤已长到鸽子大小，蓝色绒毛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蓝色的华丽翎羽。尾羽修长，展开时如孔雀开屏，每一根翎羽末端都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她飞落到冰璃面前，垂下头颅。
冰璃虚影的手指轻点小冰凤眉心。
“我将冰凤一族的传承印记予你。其中有功法、秘术、血脉记忆。好生修炼，莫要堕了冰凤威名。”
小冰凤身体一震，眼中闪过无数画面。她闭上眼睛，消化着涌入的信息。
再睁开眼时，眼神变得沉稳了许多。
“多谢娘亲。”她口吐人言，声音清冷，已不再稚嫩。
冰璃笑了。
她的虚影开始消散，从脚部开始，化作点点冰蓝星光。
“时间到了。”李墨轻叹，“残魂能存世数千年，已是极限。如今传承有继，我们也可安心离去了。”
陆沉玉躬身，深深一礼：“多谢二位前辈传道之恩。”
“不必谢。”李墨摇头，“你若真想谢我，便答应我一件事。”
“前辈请说。”
“不要现在去第九层。”李墨神色严肃，“那里封印着天火的本体。它被镇压数千年，怨气滔天，凶性未泯。以你现在的修为，去就是送死。”
他顿了顿：“等你什么时候超越化神，再来收服它。到时候，这朵天火幼苗会指引你。”
陆沉玉郑重应下：“晚辈记住了。”
李墨点头。
他的虚影也开始消散。
“天地广阔，大有可为。”这是李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记住，器道也好，剑道也罢，都是通往大道的途径。莫要局限一途，误了前路。”
话音落下，两道虚影彻底消散。
心界开始崩塌。
星空褪色，器胚坠落，锻台化为飞灰。陆沉玉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回到了第八层的赤晶空间。
肩头一沉。
小冰凤落在他肩上，翎羽冰凉。
“结束了？”她问。
“结束了。”陆沉玉看向手中的空梭剑。
剑身依旧透明，但剑脊那道金红血线旁，多了一道细若发丝的赤红纹路——那是赤炼留下的印记。
他抬头，看向前方。
那里原本是墙壁的地方，此刻浮现出一扇门。门高两丈，宽一丈，通体由赤晶铸成，表面雕刻着火焰与凤凰的图腾。
门缓缓打开。
门外不是第九层，而是通往塔外的传送光芒。
“该走了。”陆沉玉说。
他迈步，踏入光芒之中。
秘境外围，荒原。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像是要压到地面。风从焦土上掠过，卷起暗红色的沙尘，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混杂的气味。
苏晚棠靠在一块焦黑的巨石旁。
她的衣裙染满血污，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伤口边缘泛着黑气——那是魔无极剑意残留的侵蚀之力。她用木之意境强行压制，但每过一刻，黑气就向心脉逼近一分。
澹台淼淼盘膝坐在她对面。
这位天阙特使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唇无血色。她双手结印，正在运转灵犀千叠诀疗伤，但周身灵力波动微弱，显然已到极限。
杨夜站在十丈外的一处高坡上。
他持剑而立，身形如松，但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剑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是随时会碎裂的冰层。他盯着荒原尽头，那里隐约可见几道黑影在游弋——玄冥教廷的斥候。
更远处，还有更多人。
李财的遗体被安放在巨石背风处，用冰晶暂时封存。苏晚棠用青藤编织了一张简易的担架，准备离开时带上他。
还有七个幸存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