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被高倍变焦拉近的画面剧烈地晃动着,那是珊珊难以抑制的紧张和奔跑造成的颠簸,但画面内容却清晰得令人窒息,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血腥的张力:
三条狭长的维京战船歪斜地搁浅在浑浊的泥水里。其中两条船体明显更大、更长,船首雕刻着狰狞的兽首像——一条是呲牙的龙头,另一条是怒目的狼头——暗红色的污迹沾染在兽首的獠牙和眼眶处,显得格外凶戾。这两艘大船上,还有十几个身影正骂骂咧咧、动作略显迟缓地涉水下船,沉重的皮靴陷在泥里,溅起浑浊的水花。他们穿着统一的皮甲或锁子甲碎片,手持长矛战斧,显然是海盗的主力部队,正陆续登陆。
而真正触目惊心、如同地狱画卷般展开的,是岸上!十多名或赤膊、或穿着简陋皮甲的维京壮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正狂吼着挥舞沉重的战斧和宽刃砍刀,疯狂追杀着前方七八个亡命奔逃的身影!维京人强壮得如同移动的肉山,古铜色的皮肤上涂抹着靛蓝色的狰狞纹身,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肌肉虬结的躯体流淌。他们的吼声充满了原始的杀戮欲望,每一次沉重的踏步都仿佛让河滩的鹅卵石震颤。
这些被追杀者装束杂乱不堪,与海盗的统一风格形成鲜明对比。有人穿着沾满泥污、破烂不堪的粗麻短袍,像是农夫或渔夫;有人则套着破损但能看出原本质地不错的羊毛外套,颜色暗淡,像是行商或小有家产的自由民;甚至有一个矮壮如墩子般的汉子,背上还死死挎着一个鼓鼓囊囊、样式古怪的厚皮口袋。没有看到神职人员的黑袍。他们的发色混杂——刺眼的金发、深栗色甚至乌黑——透露出他们可能来自不同地域:日耳曼腹地的农夫?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意大利商旅?或是混血的边境居民?
此刻,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极度的惊恐和彻底的狼狈。有人连滚带爬,被石头绊倒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有人绝望地挥舞着捡来的粗木棍或短小的剥皮刀格挡,但在海盗狂暴如潮的攻势下,如同被狂风撕扯的枯叶。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沉重的战斧劈开皮肉骨骼的声音仿佛能穿透屏幕,猩红的鲜血在灰白色的河滩鹅卵石上溅开、流淌,形成一滩滩刺目的污迹。一个穿着羊毛外套的男人被一斧劈中后背,惨叫声戛然而止,扑倒在地;一个金发青年试图用木棍格挡,木棍被战斧轻易劈断,紧接着他的手臂也被齐肘斩落,血如泉涌!
方向与距离:这群人且战且退的方向,正对着杨亮他们藏身的这片森林边缘!距离已不足两百步!透过手机屏幕,甚至能看清冲在最前面那个维京海盗脸上狰狞的横肉和溅上的血点。海盗们嗜血的狂笑、伤者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兵刃砍入血肉的沉闷噗嗤声、以及金属猛烈撞击的刺耳锐响,混杂在一起,随着林间吹来的风,隐隐约约却又无比清晰地传来,狠狠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
“看到那个领头的了吗?”珊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努力控制着呼吸,用手指戳了戳屏幕上那个最凶悍的身影,“秃头,左边脸上有一道很深的疤,像蜈蚣一样,从眼角划到下巴!脖子上挂着一大串…像是狼牙和兽骨串成的东西!他砍人最狠!刚才…那个断手的金发小子,就是被他…一斧头劈掉了胳膊…”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强行压了下去,距离太远让她无法了解更多。
杨亮的瞳孔瞬间收缩,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了珊珊所指的那个目标——那个冲在最前、如同人形凶兽般的秃头巨汉!他身高至少超过一米九,肌肉贲张如同岩石,光秃秃的头顶在阳光下反着油光,那道贯穿左脸的巨大疤痕随着他狰狞的表情而扭动,如同活物。每一次沉重的战斧挥落,都伴随着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和一个生命的彻底终结。他脖子上那串用皮绳穿着的狼牙和不知名兽骨,随着他狂暴的动作激烈地晃动着。这绝对是海盗中的核心战力,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甚至可能就是这群登岸海盗的头目!
“爹说的对…先放兔子,专打疯狗!”杨亮的声音冷得像隆冬河面的冰碴子。他将手机塞回珊珊手里,反手从肩上摘下那张反曲弓。弓身熟悉的弧度贴合着他的手掌,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杀戮触感。他动作流畅地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箭杆笔直,尾羽修整得一丝不苟,锥形的铁箭头在斑驳的树影下闪烁着幽冷的死亡光泽。弓弦被稳稳地扣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坚韧的弓臂随着他沉稳有力的拉动而弯曲,积蓄着足以穿透皮甲、撕裂血肉的力量。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眼神锐利如鹰,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牢牢锁定着那个秃头疤脸巨汉在林中若隐若现的狂暴身影。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一个能让这支箭如同死神之吻般精准命中的角度和距离。弓弦紧绷的张力,仿佛直接传导到他紧绷的神经上。
杨亮紧绷的神经并未因观察到的逃亡方向而放松,反而更加专注地计算着每一寸土地带来的缓冲和遮蔽。营地的选址,本身就构筑在一种精妙的“地理隔断”之上,此刻成了他们最大的依仗!
他们的家园石屋和开垦地,并非直接暴露在大河之畔。而是退缩在一条汇入大河的支流小河上游约六里地处。这条小河河道狭窄,水流湍急,灌木丛生,林木参天,如同天然的迷宫入口和护城河,完美地遮蔽了深入其中的路径。外人即使偶然发现这条支流,也难以想象其上游深处会有人定居。
此刻,那群亡命奔逃的人,在求生的本能下做出了唯一可能的选择——他们没有愚蠢地沿着相对开阔的支流河岸跑,那无疑会成为海盗弓箭手的活靶子,而是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主河湾旁那片最茂密、最原始、最难行的原始森林!那里是未经砍伐的处女地,数人合抱的巨木遮天蔽日,粗如儿臂的藤蔓像巨蟒般缠绕虬结,地面上覆盖着厚达尺余、散发着腐败气味的落叶层,落叶之下是盘根错节、裸露在地表的巨大树根,以及被落叶掩盖的坑洼和朽木。别说奔跑,就是正常行走都极为困难,每一步都可能被绊倒或陷进腐殖质里。
这一选择,瞬间让追杀的维京海盗陷入了巨大的麻烦!这些习惯在甲板上劈砍冲撞、或在开阔地带结阵冲锋的北欧壮汉,在密不透光、障碍重重的原始林莽中,如同掉进蛛网的巨熊,空有一身蛮力却难以施展。茂密的枝叶极大地阻碍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难以看清稍远的目标,更无法有效使用弓箭或投掷标枪进行远程杀伤。更致命的是,复杂无比的地形和完全陌生的环境,让他们的追击速度骤降,原本紧密的阵型也被迫拉散。不断有人被坚韧的藤蔓绊得踉跄甚至摔倒,有人一脚踏进落叶覆盖的泥坑,沉重的皮靴陷进去拔不出来,发出愤怒而焦躁的咒骂声在林间回荡。那个冲在最前的疤脸头目,虽然依旧凶悍,但也被迫放慢了脚步,用战斧劈砍挡路的藤蔓,嘴里咆哮着听不懂的脏话。
杨亮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罗盘和地图,结合着早已刻入骨髓的实地记忆,飞速计算着距离与方位。这群人冲入森林的地点,距离杨家营地所在的支流河谷入口,直线距离超过一里半!这中间绝非坦途,而是被层层叠叠的低矮丘陵、茂密的次生林带、以及那条作为天然屏障和迷宫的支流小河本身所阻隔。此刻正值深秋,虽然部分阔叶树开始落叶,视野相对开阔了一些,但大量的常绿针叶林依然郁郁葱葱,尚未完全枯萎的茂密灌木丛和低矮的蕨类植物,依然构成了极佳的视觉和行动屏障。从河滩冲入点,想要直线抵达支流入口,几乎不可能,必须绕行或强行穿越数道自然障碍。
“老天爷…这林子,就是咱们最好的城墙和护城河!”杨亮心中暗忖,一丝冰冷的庆幸升起,随即又被更大的紧迫感取代。若非他们拥有这跨越千年的“天眼”——手机的高倍变焦和行车记录仪的广角监控——仅凭肉眼,在这重重林障之外,隔着起伏的坡地,根本不可能发现河滩上那场血腥的追逐,更遑论看清逃亡者的具体路径!他们此刻的观察点,已是深入森林边缘、能看清河滩动态的极限位置。再往前,就可能暴露在溃兵或海盗的视野中。他脑中闪过上次歼灭“头猪”小队时运用的“树袭战术”——利用绝对黑暗、风声掩护、现代武器代差和精密集火。眼前的地形虽然不同,但那利用环境、发挥优势、一击致命的核心理念却深植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