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晨雾如纱,缠绕着朱雀峰的轮廓。
古老的祭坛在黎明的第一缕光线下,显露出一种肃穆而冷峻的质感,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缓缓苏醒。
今日,高家将在这里重燃传承之火,那门被命名为“定鼎”的百年古炮,早已被精心擦拭,炮口黝黑,直指苍穹。
它不仅仅是一门礼炮,更是高家权柄交替的唯一见证。
族人们陆续聚集在祭坛广场,交头接耳,但气氛却不似庆典那般热烈,反而透着一股压抑与凝重。
高振海身着锦袍,站在人群前方,神情庄重地宣布支持侄女高晴烟接任家主之位。
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引来了一片稀疏却礼貌的掌声。
然而,在这片刻的和谐之下,无人注意到,一道身影正被悄然调离了庆典的核心区域。
李炎抱着一只沉重的木箱,走在通往旧库房的青石小径上。
他的职位是烟火技师,此刻却被安排去做杂役的活儿——清理废弃已久的库房。
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一个将他排除在外的信号。
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对这种不公的待遇毫不在意。
他的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在丈量着什么。
库房内弥漫着尘埃与朽木混合的怪异气味。
李炎将木箱放下,借着昏暗的光线环顾四周。
他的目光没有在那些杂乱的旧物上停留,而是径直扫向了库房最深处的墙角,那里堆放着一摞废弃的油布。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以搬运为名,将油布一一掀开。
就在最底层的油布之下,一个不起眼的深色玻璃瓶静静地躺在那里。
瓶身的大半标签已被撕去,只留下一点纸屑的毛边,但瓶中还剩下小半瓶幽蓝色的液体,在光线下折射出危险而诡异的光泽。
李炎拿起瓶子,指尖轻轻摩挲着瓶底。
那里,一个用特殊工艺蚀刻的微小印记清晰可见——是一串编号,高振海私人印章的防伪编号。
他曾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见过这份印章的图样和编号规则。
一股冷冽的笑意在他嘴角一闪而过。
从b仓爆炸现场的泥土样本,到燃烧残留物的独特结晶形态,再到那位被吓破了胆却还记得关键细节的老库管的证词,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根根散落的丝线。
而现在,这半瓶被遗弃的“蓝水”,就是将所有丝线串联起来的那根针。
证据链,在此刻终于彻底闭环。
他从怀中取出一小片油纸,用随身携带的炭笔飞快地写下几个字,言简意赅地指明了物证的地点与关联。
片刻之后,陆小曼端着一个食盒,以送茶点的名义出现在库房门口。
她担忧地看着李炎,李炎却只是对她微一点头,趁着接过食盒的瞬间,将那张油纸条不着痕迹地塞进了食盒的夹层底部。
陆小曼冰雪聪明,立刻会意,端着食盒匆匆离去。
几分钟后,正在祭坛前排观礼的高晴烟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
陆小曼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巨浪,对身旁的长老低声告罪,悄然离席。
偏殿之内,光影斑驳。
高晴烟找到了正在擦拭工具的李炎,她的声音因为竭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你疯了吗?就算你找到了东西,现在拿出来,只会被当成一个企图扰乱祭典的疯子,被当场格杀!高家有高家的规矩,任何外人,都不能在传承大典上插手我们的家事,这是挑衅!”
李炎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身,他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高晴烟的眼底:“规矩?那你告诉我,如果制定规矩的人,本身就是凶手;如果那个要用血腥来铺就自己家主之路的人,是你最敬爱的亲叔叔,你还信什么规矩?”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高晴烟的心上。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当规矩的守护者变成了毁灭者,那规矩本身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一边是家族的荣耀与规则,一边是血淋淋的真相与无辜的生命。
良久的沉默之后,殿内只听得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最终,她猛地转身,快步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决绝的话语,在空旷的偏殿中回响。
“我会拖住他点燃定鼎炮的时间……这能为你争取十分钟。”
祭典的鼓乐声陡然拔高,雄浑的号角响彻云霄。
高振海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亲自护送着那门古老的“定鼎炮”进入祭坛中央。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每一步都走得稳健有力,仿佛正踏在通往权力之巅的阶梯上。
与此同时,李炎如同一道鬼影,利用后台杂物和人群的掩护,避开了一道道警惕的目光。
趁着一组守卫换岗的短暂空隙,他闪身钻进了炮台下方的检修通道。
通道内狭窄而黑暗,充满了机油和金属的冰冷气息。
他迅速爬到炮身正下方,脑海中飞速闪过《烟火志》中关于此类古炮的记载:引信结构极为特殊,采用双层保险锁控。
外层是机械锁,内层是电子延时装置。
若强行破坏外锁,内部的压力传感器会立刻感应到异常,触发自毁机制,瞬间引爆。
这不是一场庆典,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李炎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形似听诊器的奇特道具。
这是他前世遗留下的东西,一个微型回音探测仪,可以精准捕捉到最细微的机械运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