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正午的朱雀峰顶只有风声,以及某种事物被彻底剥离时发出的细微悲鸣。
李炎松开手中已经空了的燃烧弹金属外壳,任由它滚落到脚边。
刺鼻的油料气味混杂着木料的焦香,在他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火焰如金色的蟒蛇,沿着预先铺设在旧书屋地板与墙根的油线疯狂游窜,贪婪地吞噬着每一寸干燥的木材。
那些承载着高氏父女记忆与心血的书架在烈焰中扭曲、倒塌,化作纷飞的灰烬。
高温炙烤下,房梁发出濒死的噼啪脆响,藏于其中的精密夹层再也无法维持伪装,一片片比指甲盖还小的量子纠缠芯片在超过临界点的温度中逐一熔毁,闪烁着最后的幽蓝光芒,随即归于虚无。
李炎的腕式终端屏幕疯狂闪烁,刺耳的警报与乱码交织,最终,所有混乱都定格在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上:【检测到大规模异能波动衰减——镜像网络主链已被物理性切断】。
成了。
他望着那冲天而起的黑色浓烟与赤红火光,仿佛能透过这毁灭的景象,看到一个被囚禁多年的灵魂终于挣脱枷锁。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最终化作一句只有风能听见的低语:“老高,你闺女出来了,你看到了吗?”
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观星台废墟之上,高晴烟静静坐着,冰冷的石块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却远不及她内心的寒意。
她手中捧着的,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一个针脚粗糙的布偶。
布偶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空洞而死寂。
她抬起手,用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尖锐玻璃片划破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悬在指尖,然后精准地滴落在布偶的右眼纽扣上。
奇迹在瞬间发生。
那滴血液仿佛拥有生命,迅速渗透进纽扣的纤维,一道道肉眼难以察觉的金色纹路以血珠为中心蔓延开来。
黑色的纽扣被彻底染成了纯粹的金色,不再暗淡,而是像一颗微缩的太阳,迸发出炽烈的光芒。
“虚妄之眼”,终极形态,启动。
高晴烟闭上了眼睛。
但在她的感知世界里,整座城市所有能够反光的“镜面”——从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到街边店铺的橱窗,再到每个家庭浴室里的镜子,甚至是一洼雨后的积水——都在同一秒发生了剧烈的震颤。
镜中的世界不再反射扭曲的、被美化过的幻象。
它们像一台台被同时激活的监控器,开始疯狂地播放那些被隐藏在光鲜亮丽表皮之下的真实。
市中心最高行政楼的办公室里,那位以铁腕和清廉着称的市长,正将一支蓝色的神经诱导药剂推进自己的静脉,脸上露出贪婪而扭曲的笑容。
城西的模范中学里,一名备受赞誉的明星教师,正用一种近乎催眠的语调,对一名眼神空洞的学生进行着非法的心理暗示。
而城市警局总部的档案室深处,一个本该休假的档案管理员,正将几份标记着特定编号的案件卷宗投入焚化炉,火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
一幕幕,一件件,所有被“镜像网络”粉饰过的太平,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撕开,露出底下早已腐烂生蛆的血肉。
高晴烟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同样泛着淡金色的眸子里,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哀伤。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那些镜中人宣判,又像是在对自己低语:“现在,你们再也藏不住了。”
风月巷,这座城市最着名的销金窟,地下三层。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酒精和劣质香水混合的颓靡气息。
但在巨大的地下赌场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一扇伪装成设备柜的门后,却隐藏着一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移动手术室。
这里,就是“顾医生”的藏身处。
李炎一脚踹开门,冰冷的枪口直指室内。
然而,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各种精密的医疗仪器在安静地运行。
陆小曼紧随其后,她敏锐地注意到,在一排排冰冷的设备柜后面,有一台主机散发着异常的热量。
“李队,这里!”
两人合力推开沉重的柜子,一台仍在工作的“意识备份主机”赫然出现在眼前。
它的屏幕上,一排排数据流正飞速滚动,而在数据流的最上方,是几行触目惊心的编号:g01,g02……g08,以及一个闪烁着红色光芒的最新录入项:【g09待激活】。
陆小曼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g……是高的拼音首字母。从01到08……天哪,他们一直在偷偷复制高晴烟的记忆!g09,他们还想再造一个!”
李炎的眼神冷得像冰。
他没有去砸毁主机,而是从战术背心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子,拧开瓶盖。
一股难以言喻、极具穿透力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是提纯了数百倍的臭豆腐精油。
“忘了告诉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李炎冷笑着,将瓶中的液体精准地注入主机的散热口,“街头巷尾的驳杂气味,才是这世界上最高级的杀毒软件。”
精油接触到高速运转的cpu和内部晶体结构,奇妙的化学反应发生了。
那些由无数精密分子构成的晶体结构,在这种强烈的有机化合物冲击下,瞬间开始崩解、失效。
屏幕上的数据流戛然而止,闪烁的红光也最终熄灭,整台主机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彻底报废。
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