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一按,胶囊破裂,暗褐色液体瞬间汽化,顺着冷气循环系统悄然扩散。
那股味道并不浓烈,却极具穿透性——腐臭中夹杂着发酵豆类的酸败味,像是一具埋藏数日的尸体被雨水泡开,又似老巷深处无人清理的潲水桶在夏夜发酵。
空气开始扭曲。
三秒钟后,冷库内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吸气声。
紧接着,是脚步的停顿。
监控画面中,韩警督猛地后退半步,眉头剧烈皱起,仿佛有无数细针扎进鼻腔。
他的右手下意识抬了起来,指尖触碰到右耳耳廓,轻轻揉压——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持续不到一秒,却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李炎瞳孔微缩,心脏猛然一沉。
这个动作……他见过。
三年前,“雨夜屠夫”案结案复盘会上,嫌疑人陆明川在接受心理评估时,每当被提及童年创伤,便会不自觉地抚摸右耳。
当时法医侧写报告指出:这是典型的“童谣接收器”后遗症患者行为模式——那些在幼年被迫反复聆听加密心理暗示音频的人,成年后会在特定刺激下触发无意识抚耳动作,象征着大脑试图屏蔽来自过去的“声音”。
而陆明川,正是“乌托邦”早期人体实验的幸存者之一。
现在,韩警督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李炎迅速开启隐藏摄像头,将整个过程完整录制。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冷笑:“原来你也装过‘童谣接收器’?难怪你这么急着销毁脑组织样本……不是为了掩盖罪行,是为了抹去自己的痕迹。”
他不是在替“乌托邦”遮掩,他本身就是他们的一员。
就在此时,高晴烟那边传来信号。
翡翠共鸣启动。
那是她以自身痛觉神经为媒介,强行接入城市安防主控系统的最后一次尝试。
她的右眼早已失明,意识几近溃散,但她仍用匕首划破手臂,以疼痛维持清醒,将那段被人工智能放大的微表情视频片段注入网络节点。
短短三十秒,#韩警督闻尸臭色变# 登上热搜榜首。
配文只有一句:“一位负责尸检的高级警官,为何对腐败气味如此敏感?”
评论区炸开了锅。
“正常人避之不及,但他的反应像是生理性恐惧。”
“这不像职业习惯,倒像创伤后应激障碍……或者更糟?”
“查一下他经手的所有‘抑郁致死’案,死者家属都在质疑!”
更重要的是,警局内部开始出现异动。
几个匿名账号通过加密通道向李炎发送信息:
【你是对的,b7冷库的数据三个月前就被调换过】
【韩去年私自审批了三份脑组织转移单,没人敢问】
【我们不是敌人,只要你能活着把真相带出来】
李炎看着手机屏幕,眼神渐冷。
撤离时机已到。
他沿着通风管道快速移动,避开巡逻机器人,从西侧排水口滑落至地下污水渠。
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霉味,但他毫不在意。
舌尖依旧麻木,尝不出任何滋味,甚至连呼吸都带着空洞感。
可他的大脑却异常清晰,每一步路线、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在脑海中精确推演。
就在他即将抵达接应点时,手机震动。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赵医生临终前上传的密信:v2服务器最后一条日志指向青龙山溶洞深处。
编号zq0的纽扣主人,曾是乌托邦首席心理学家——林昭南。
他写的最后一句话是:“语言即病毒,沉默是最高效的清除。”】
李炎停下脚步。
林昭南?
那个记忆中宣布死亡的心理学泰斗?
那个提出“认知净化理论”,主张通过神经重编程消除“社会冗余情绪”的疯子?
他攥紧手机,指节发白。
原来如此。
韩警督只是执行者,真正的设计者,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布局这场“人性筛选”。
而自己前世所经历的一切悲剧——战友的背叛、亲人的惨死、城市的崩塌——或许都源于这位“已死之人”的一场宏大实验。
风忽然止息。
远处钟楼的倒影投在湖面,波光粼粼中,两块墓碑缓缓浮现。
一块刻着:“舌虽腐,言不灭”。
另一块原本写着:“耳已盲,音未消”。
可此刻,后者正逐渐褪色,字迹如沙般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生的刻痕:
【目未睁,局已开】
李炎怔住。
这不是预言,是宣告。
有人早已看穿他的重生,也看穿了这场跨越十年的棋局。
而对方,正在等待他走进最终的房间。
他抬头望向夜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洒落湖心孤岛。
那里,石碑静静矗立,青铜镜片反射出诡异的绿光。
可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旧式对讲机突然响起刺耳的杂音。
一段断续的音频传出,背景是某种机械运转声,伴随着低语——
“……胶片替换完毕……记忆覆盖程序将在黎明启动……她不会记得你说过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李炎盯着对讲机,眸底燃起冰冷怒火。
他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不知道“她”是谁。
但他清楚,天亮之前,必须找到答案。
否则,所有牺牲都将归于虚无。
而此刻,城市某处的市政府广场,电子屏正无声闪烁,广告画面突然卡顿,像素扭曲……
一段高清录像,即将自动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