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目光猛然扫向书柜深处——那个从未上锁的抽屉。
他颤抖着拉开它,取出一本深褐色皮质日记本。
封面无字,只有一道细小划痕,像是用指甲刻下的年份:2013。
那是“乌托邦”项目正式启动的年份。
他翻到三个月前的记录,起初一切正常。
笔迹是他熟悉的自己:工整、冷静、略带压抑的克制。
可从某一天开始——准确地说,是从林小雅案重启调查的第七天起——字迹变了。
依旧是他的手写风格,但笔锋更锐利,转折处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弧度,像是另一个人在模仿他,又在悄然取代他。
他逐页翻看,心跳越来越快。
两种笔迹交替出现,如同两个意识在同一具躯壳中轮班值守。
而每当“第二种笔迹”出现时,内容总是围绕着一句话反复书写:
零号实验对象的数据必须封存。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三年前的那个凌晨……那个他醒来时满手墨迹与血污的清晨……法医报告说死者指甲里有他的皮肤组织,但他坚称自己清白。
当时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因为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警督,一个执法者,怎会沦为杀人工具?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他不是凶手。
他是被操控的凶器。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尖锐刺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炸开。
他僵住,盯着那部老式座机。铃声持续不断,像是某种催促。
终于,他伸手按下接听键。
没有忙音,没有杂音。
只有一个低沉、机械的声音,经过多重变调处理,听不出性别,也辨不清来源:
“你想知道你是审讯者,还是被审讯的那个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栋大楼的灯光忽明忽暗。
空调停止运转,走廊尽头传来电梯缓缓上升的嗡鸣。
韩警督猛地站起身,撞翻了桌椅。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出去,找到证据,揭穿他们——哪怕这意味着自毁前程。
中午十二点,阳光洒落在天元街中央的巨大广告屏上。
人群早已围拢,手机高举,直播镜头对准舞台中央。
李炎站在那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嘴角挂着惯常的懒散笑意,仿佛刚才引爆全城舆论的人不是他。
高晴烟立于他身侧,右眼义眼幽光微闪,像是在接收某种不可见的信号流。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大屏幕亮起,一段视频开始播放——《静默计划全纪实》最终版。
画面中,是乌托邦十年来秘密进行的情感操控实验档案:脑波同步率、记忆覆盖频率、情绪诱导模型……一项项冰冷的数据背后,是一个个被篡改人生的普通人。
林小雅不存在;“雨夜屠夫”案的真凶其实是警方内部的心理干预专家;甚至连当年李炎亲手执行死刑的连环杀手,也只是被植入犯罪人格的试验体。
“没有杀人病毒。”李炎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四周,“只有被精心编排的死亡叙事。他们让我们相信有人死了,于是我们就‘看见’了死亡。他们让我们感到愧疚,于是我们就成了共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
“真正该被隔离的,从来不是所谓的感染者。”
“而是那些——给活人贴封条的人。”
话音未落,远处警笛轰鸣,红蓝光芒撕裂街道。
三辆特警车疾驰而来,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武装人员迅速列队,枪口朝天,封锁现场。
人群骚动。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怔住。
从第一辆车上走下来的,正是韩警督。
他摘下警帽,双手高举,步伐沉重地走向李炎。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未佩戴配枪的空枪套。
“我申请保护性羁押。”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要交代一切——关于‘乌托邦’,关于零号实验对象,关于……我是如何成为他们的眼睛和手的。”
李炎看着他,眼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也是反击的起点。
夜幕降临,地下湖。
湖水漆黑如墨,倒映着洞顶稀疏的荧光苔藓,宛如星河坠落深渊。
三块墓碑静静矗立:
“舌虽腐,言不灭” ——献给那位至死不肯修改尸检报告的老法医。
“耳已盲,音未消” ——纪念那位在监听室里录下最后一段真相录音的技术员。
“目未睁,局已开” ——属于那个始终闭着眼,却看清了一切的线人。
忽然,湖心泛起涟漪。
水波剧烈翻涌,泥沙上涌,石屑飞溅。
第四块石碑缓缓升起,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映出岸边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李炎与高晴烟。
碑面尚无文字,唯有水珠滑落,在月光下折射出诡谲光泽。
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仿佛某种古老频率正在苏醒。
隐约之间,空气中响起一声极轻、极远的回音:
【局已开……棋未终】
风止,湖静。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老城区深处的一条窄巷里,一部老旧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一条加密信息悄然抵达。
李炎低头看着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眼神骤然一凝。
画面中,两名黑衣人正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抬进一辆无牌医疗车。
男人面容模糊,但袖口露出的手表——那枚刻着“lmc”字母的钛合金腕表——他再熟悉不过。
他的指尖缓缓划过屏幕,停在那人脖颈处一道细微的蓝色纹路。
那是神经接驳接口的痕迹。
也是乌托邦最高权限者的身份烙印。
他沉默良久,终于轻声开口,像是自语,又像在回应某个遥远的预兆:
“原来你还活着……陆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