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镜渊’的最终目的吗?不是复活老陈。是用他那份最纯粹的‘执念’,去格式化所有像你一样不听话的重生者,把你们统统变成忠诚的傀儡。”
陆振东举起了枪。
但他的手臂却在半空中诡异地僵住了,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那抹猩红疯狂波动,像是两种颜色在争夺主导权。
刹那间,另一个声音,一个李炎刻在骨子里的声音,从陆振东的喉咙里挤了出来,断断续续,充满了挣扎。
“小李……快……跑……别信……任何……未来的……自己……”
是陈警官的声音!
李炎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陆振东的身体里,居然真的还残留着陈警官的灵魂碎片!
两人僵持的瞬间,周围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
控制室前的河面上,水波毫无征兆地静止了,光滑如镜——寒气像湿毛巾裹住裸露的脖颈,汗毛根根倒竖;水面倒影清晰得令人心悸,连自己瞳孔里映出的陆振东枪口都纤毫毕现。
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就那么凭空出现在水面之上。
高晴烟。
她的魂体比上一次更加稀薄,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散——她出现时,李炎左耳突然失聪,右耳却听见细微的、冰晶凝结的“咔嚓”声;皮肤表面泛起细小的霜粒,又在三秒内蒸发,只留下刺骨的凉意。
她没有看李炎,只是伸出近乎透明的指尖,轻轻点在静止的水面上。
涟漪散开,水镜中浮现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一段画面。
十年前,警校的档案室。
一个年轻的、还带着几分青涩的李炎,正在一份入职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在他身后的书架阴影里,站着一个戴着钟楼齿轮面具的男人。
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植入了李炎的档案袋夹层。
高晴烟的嘴唇没有动,但那个空灵、悲伤的声音,却直接在李炎的脑海里响起——不是听觉,是颅骨振动:额骨与枕骨之间传来低频共鸣,像古寺钟声在脑髓里震荡。
“你的重生……从被选中的那一刻起,就是实验的一部分。所谓的系统,不过是拴住你的项圈。”
话音落下,她的魂体再也无法维持,轰然崩解,化作漫天飞舞的、冰蓝色的光点,尽数没入李炎手中那块滚烫的怀表里——光点接触皮肤的刹那,左掌心传来密集的、被细针扎刺的灼痛,随即是怀表温度陡升,金属外壳烫得几乎要烙下印记。
“不……”
李炎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骨撞击石子的剧痛也无法压下心脏被瞬间掏空的恐慌——碎石棱角嵌进髌骨软骨,尖锐的钝痛直冲脑干;同时,胸腔内空荡荡的抽吸感如此真实,仿佛肋间肌群被无形之手攥紧又骤然松开。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所以……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只是一个被设定好的棋子?!”
左手手腕上,那块廉价的电子表发出了最后一声微弱的鸣响。
【00:00:01】
李炎猛地抬头,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疯狂。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已经吸饱了高晴烟魂力、烫得几乎要熔化的回溯仪,狠狠砸向了控制闸的防爆玻璃。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现实与三个小时前的虚影开始重叠、撕裂——耳膜瞬间失聪,世界陷入真空般的寂静;视网膜被强光灼穿,眼前只剩一片惨白;紧接着,高频啸叫从颅骨内部炸开,像一千把刀在刮擦听小骨。
他看见水流停止了,也看见那座钟楼的赤色光柱依旧贯穿夜空。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周围的景物重新凝固。
他依然跪在玄武河畔的碎石地上,手里只剩下半块滋滋作响、布满裂痕的青铜外壳——残片边缘锋利如刀,割开掌心时,温热的血液涌出,滴落在碎石上发出“嗤”的轻响,腾起一缕带着铁腥气的白烟。
脑海里,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任务失败。记忆剥离生效。】
【您已遗忘:高晴烟在城西烂尾楼为您挡下致命一击的那个雨夜。】
李炎怔怔地跪着,大脑一片空白。
雨夜?
什么雨夜?
他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像是一阵寒风毫无阻碍地从胸膛穿过,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那风是真实的:胸口衣襟被无形气流掀起,肋骨暴露在夜风中,每一根都泛起冰冷的麻痒。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
“哪怕你忘了我……我也记得你。”
他缓缓站起身,手掌被残破的金属外壳割得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神经末梢已彻底麻木,只有一片灼热的、持续的嗡鸣在伤口周围震颤。
他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远方天际线上、那道唯一亮着的、如同城市伤口般的赤色光柱。
那里是朱雀峰。
那里是钟楼。
他没有说话,只是迈开脚步,朝着那座山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像是要把脚下的柏油路面,也踩出裂痕——鞋底与沥青摩擦发出“咯吱”呻吟;足弓塌陷时,脚踝韧带传来绷紧的酸胀;地面震颤顺着小腿骨上传,膝盖半月板发出细微的“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