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盆泼翻的墨。
风“呜呜”地刮,抽在油纸窗上,发出“噗噗”的闷响,跟有鬼在外面舔窗户似的。
娄小娥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眼睛瞪得像对儿铜铃。
睡不着。
一闭眼,脑子里就跟放电影似的,一帧一帧,全是今晚那些糟心事儿。
许大茂那张油腻的脸,周家大哥周山撞开门时那凶悍的眼神,还有村里那些婆娘们淬了毒的闲话……
“破鞋配耗子,一锅端了!”
这话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在她脑子里来回烙,烙得她浑身“肝儿颤”。
更让她心惊的,是周野。
是他在秦淮茹哭得梨花带雨时,那句冰冷到不带一丝人味儿的话。
“哭有嘛用?眼泪掉地上都得摔八瓣儿,不值钱。”
这个少年,太冷了。
冷得像块冰,又硬得像块铁。
可偏偏是这块冰、这块铁,把她从许大茂那个粪坑里给捞了出来。
她翻了个身,炕席“刺啦”一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烙饼呢?”
布帘子那头,一个懒洋洋、带着点儿嘲弄的声儿传了过来。
“翻来覆去的,还让不让病号睡觉了?”
是周野。
娄小娥的身体一僵,脸颊瞬间烫得厉害。
她咬着嘴唇,没吱声。
“咋了?还在想许大茂那孙zei?”
周野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带着点儿不耐烦。
“为那种货色睡不着,跌不跌份儿啊你?”
“我没有!”
娄小娥被他这话说得又气又委屈,忍不住顶了一句。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
帘子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凉拌。”
“你!”
娄小娥气得差点从炕上坐起来。
“这世上,路就两条。”
周野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不再是玩笑的语气,而是带着一种看透了世事的冷。
“一条,是人踩出来的路。”
“另一条,是给死人躺的坑。”
“你明儿个要是回了城,你猜你爹会让你走哪条?”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娄小娥瞬间从那点委屈里清醒过来,浑身冰冷。
是啊,回家?
回家等着她的,是父亲的雷霆之怒,是亲戚们的冷嘲热讽,是整个大院里看笑话的眼神。
许大茂这门亲事,是父亲攀附“工人阶级”的救命稻草,现在被她亲手毁了。
以父亲的脾气,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会把她关起来,然后用更快的速度,把她“处理”掉。
就像周野说的,再卖一次!
卖给哪个轧钢厂的王麻子,或者运输队的李瘸子,只要对方是个“根正苗红”的,他才不管女儿的死活!
想到那样的未来,娄小娥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泡进了冰窖里,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那……那我能怎么办?”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和绝望。
“除了那条死路,我还有别的路走吗?”
帘子那边沉默了。
过了许久,久到娄小娥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周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有。”
“我们秦家峪,缺个教书的先生。”
娄小娥猛地一怔。
“村里那小学,就一个扫盲班出身的民办教师,大字不识一箩筐,教出来的娃,连自个儿名儿都写不利索。”
周野的语速不快,却像一把小锤子,一锤一锤,敲在娄小娥的心上。
“你留下,去教书。一天给你算8个工分,不比壮劳力少。年底分粮分肉,饿不着你。”
“我爹是村支书,我大哥是生产队长,我娘管着全村的豆腐坊。有我周家在一天,这秦家峪,就没人敢再嚼你的舌根子,没人敢动你一根指头。”
“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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