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压根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继续说第二个问题。
“再说那个英国女记者,爱丽丝·格林。钱代表,您说她是‘美人计’,是间谍?”
他“嗤”地笑出声,摇摇头,像在看一个傻狍子。
“我说钱代表,您是不是觉得只要是金发碧眼的,就都揣着电报机来拉拢腐蚀咱们的干部?那广贸会得来多少个‘007’啊?”
“我告诉你为什么!”他的声音陡然一提,不再懒散。
“爱丽丝·格林小姐,是英国《泰晤士报》的特约记者!她认识我,是因为她经手出版我的科幻小说《star farm》!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文化合作!这次来,是想报道咱们国家改革开放的新气象!结果呢?好嘛,到您嘴里,就成‘美人计’,成了往我身上泼的脏水!”
“同志们,你们想想,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一个对我们友好的国际记者,被咱们当成间谍审。以后还有哪个外国人敢来?咱们国家好不容易推开一小条门缝,是想让世界看看我们,不是让某些人拿个门栓从里头再给它顶上!”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那三名调查员的脸色都变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外事纪律问题,这是政治影响问题!
娄小娥原本揪着的心,在听到周野条理清晰地把事情掰开揉碎讲开来,还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莫名地就安定下来。她看着周野的侧脸,这个平日里懒得抽筋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座山,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
“你……你胡说!”钱爱国已经开始慌乱,说话都结结巴巴,“那你那个什么‘绿墙认证’,不就是迎合西方腐朽的生活方式吗?把咱们的农产品包装成奢侈品,这不是投机倒把是什么!”
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周野听到这儿,终于站起来。
走到钱爱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眼睛,此刻清明得吓人。
“钱代表,我问你,你卖的丝绸,是卖给谁穿的?非洲兄弟吗?不还是卖给那些你嘴里的‘西方人’?为把布卖出去,你研究他们的尺码,琢磨他们的花色,这算不算迎合?”
“我……”钱爱国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那叫迎合。”周野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钱爱国的鼻子上。
“而我,用他们听得懂的商业逻辑,把咱们地里一块钱一斤的苹果,卖出一百块一斤的价钱!这不叫迎合,这叫本事!这叫拿他们的钱,来建设咱们的家!这叫堂堂正正地为国创汇!”
周野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砸在屋里每个人的心口上。
他退后一步,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为首的调查员脸上,语气重新变得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同志,我建议,你们现在真正应该调查的,不是我。”
“而是钱爱国同志。在国家大力提倡解放思想、争取外汇的关键时刻,他,仅仅是出于个人的嫉妒和狭隘,就无中生有,罗织罪名,试图破坏一项五千万美金的重大外贸合作。”
“您那套老眼光,看的是我有没有‘投机倒把’,是小商贩的规矩。”
“而我玩的,是怎么给咱们中国的商品,定一个让全世界都认的‘新规矩’!”
“所以,究竟是谁的思想出问题?是谁在给国家的开放政策拖后腿?是谁,见不得我们国家好?”
最后这几句话,如同惊雷,在密闭的房间里炸响。
钱爱国浑身一软,瘫在椅子上,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拉周野下水,结果自己掉进深渊。
为首的国字脸调查员,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死死地盯着瘫软如泥的钱爱国,再看看对面那个重新坐下,又恢复那副病恹恹模样的周野。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半晌,国字脸调查员没有再看周野,而是将全部注意力,转向魂不附体的钱爱国。
他的声音,比刚才质问周野时,冷十倍。
“钱爱国同志,现在,请你把你举报信里的内容,原原本本,再给我们复述一遍。”
“每一个字,都要对组织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