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主任,后生可畏啊。”
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一个带着浓重广普口音的公鸭嗓,刺得人耳朵疼。
港商李老板翘着二郎腿,满脸都是“我吃定你了”的油腻笑容,两撇小胡子跟着一抖一抖。
“做生意嘛,画饼是画不饱肚子的。那个什么……自动化港口,听着吓人,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裆嘛,嘿嘿。”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目光在娄小娥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
坐在末位的吴光耀,挺直腰杆,感觉自己又行啦。这两天被卡车喇叭折磨的憋屈,此刻全化作幸灾乐祸的快感。
娄小娥的脸冷若冰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身旁的周野,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剥花生。
“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他把花生仁扔进嘴里,细细嚼着,然后随手一弹,红色的花生皮像只蝴蝶,轻飘飘地落在吴光耀擦得锃亮的皮鞋上。
“这样吧,”他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伸出八根肥短的手指,“我们大家呢,也不是不讲情面。之前的意向书,我们认!不过条款嘛……要改一改。”
“我们吃点亏,按原合同投资额的八折,我们继续投!怎么样?娄主任,我这是给你面子,也是给整个特区面子!”
八折?
这已经不是趁火打劫,这是明抢!
娄小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刚要拍案而起。
“咔哒。”
周野将最后一颗花生剥完,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他抬起头,
他没看李老板,而是侧过头,一脸困惑地问身边的娄小娥:
“媳妇儿,这位……呃,李老板是吧?他这说的是哪国的鸟语?我怎么听着跟咱村头那老母鸡下蛋前叫唤差不多?半天憋不出一个整词儿。”
“噗——”
娄小娥再也忍不住,笑出声。那笑容如冰山消融,百花盛开,让对面的几个港商看得一呆。
李老板的脸黑如锅底!
“你!你说谁是鸡!”
周野一脸无辜地摊开手:“谁应我我说谁呗。怎么着,您这……还会抢答呢?”
他懒洋洋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没长骨头。
“算啦,也别麻烦我媳妇儿翻译。”
他转过头,目光第一次正视李老板,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看透一切的微笑。
下一秒,一句字正腔圆、带着浓浓西关味道的流利粤语,从他嘴里清晰地吐出来:
“李老板,使唔使我同你翻译下啊?”
“你嘅意思系话,之前睇错市,以为执到宝,点知搭错车。而家想跳返上我哋只船,仲想我哋打个折头,俾你挂系船尾食尘啊?”
“轰!”
这话如同一颗炸雷,在李老板和所有港商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们脸上的笑容、倨傲、轻蔑……所有的表情凝固,只剩下见鬼一般的惊骇!
尤其是那句“挂在船尾食尘”,这句纯粹的广州市井俚语,比一万句国骂都更具穿透力和侮辱性!
这小子……他不是北佬!他怎么会……
所有的心理优势,在这一刻,被这几句地道得不能再地道的粤语,击得粉碎!
周野没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指着楼下那依旧在卷起漫天黄沙、不知疲倦奔跑的钢铁车队。
“李老板,擘大你只眼睇清楚(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周野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嗰啲唔系游行,唔系演戏。嗰啲系压紧路基,通向我哋新港口嘅第一条路!”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所以,你搞错。不是我们求着你们回来,是你们,马上就要错过一张登上新时代头等舱的船票。”
他走回桌前,拿起那份作废的意向书。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撕拉——”一声,将其从中撕成两半。
动作缓慢而清晰。
他将碎纸片随手扔在桌上。
“旧合同,作废。”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只有窗外卡车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