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研究院。雨依然在下,只是从暴雨变成了中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下午,战略研究室的负责人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由情报分析部门转来的简报,敲响了李振华办公室的门。
“李总,关于俄方‘能源’公司那个液氧煤油发动机合作邀请的初步评估出来了。”负责人将几页打印纸放在桌上,神情严肃,“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
李振华拿起简报,快速浏览。评估报告很谨慎,但指出了一个关键点:俄方这次的技术合作意向,并非孤立事件。简报提到,几乎在同一时间,俄方也向印度的航天研究组织、甚至巴西的航天局,发出了类似的技术“试探”,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寻求合作开发低成本上面级发动机。
“多头下注?”李振华放下简报,目光锐利。
“很有可能。”负责人点头,“他们急于寻找资金和市场,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和我们谈的同时,也在试探印度、巴西,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而且,根据有限的信息,他们这次拿出来的,很可能不是最先进的型号,而是基于成熟但已过时的型号,进行所谓‘现代化改进’的方案。目标是快速变现,而不是长期、深度的技术合作。”
“想要钱,不想给核心技术。”李振华总结道,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是。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价值。”负责人补充道,“他们手里肯定有更先进的、因苏联解体而未能完成研发的预研型号资料。如果能建立初步的信任,或许能找到机会接触到那些‘压箱底’的东西。而且,即使是相对落后的技术,对我们补齐中推力液氧煤油发动机的某些环节,比如涡轮泵联调、高空点火、重复启动等方面,还是有借鉴意义的。关键在于,我们怎么谈,以什么身份谈,要付出多大代价。”
李振华站起身,踱到窗前。窗外雨雾茫茫,远处的厂房和楼宇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俄方的算盘,他大概能猜到几分。用不太重要的、甚至有点过时的技术,换取急需的资金,同时观察各方的反应和条件,待价而沽。这是典型的、衰落大国在处理剩余资产时的精明与无奈。
“告诉他们,我们很有兴趣,愿意进行进一步的技术交流。”李振华转过身,缓缓道,“但交流的层级,需要提升。可以邀请他们的技术负责人,来我们这里进行一次非正式的、小范围的技术研讨会,主题就定在‘未来低成本进入空间的技术路径’上。地点嘛……可以放在我们新建的液体发动机试车台附近。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家底,也看看我们的决心。”
“明白了,李总。展示实力,也展示诚意,把试探变成实质性的接触。”负责人会意。
“对。同时,让王援朝和汉斯那边,密切关注印度和巴西方面的反应。他们如果也参与,可能会形成一个微妙的竞价局面,对我们不利。但也可以利用这一点,给俄方一些压力,让他们明白,想用老旧技术卖高价,没那么容易。”
“是!”
负责人离开后,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持续的雨声。李振华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欧洲的供应链卡脖子,莫斯科的多头试探……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背后涌动的,是同一个信号:随着中国航天商业力量的崛起,试图挤进原本固化的全球航天产业链,原有的既得利益者,开始警惕,开始设障,开始博弈了。
这不是坏事,恰恰相反。这说明,你走的路,让一些人感到了威胁。你从棋盘边,走到了棋盘上,虽然还只是一颗不太起眼的棋子,但已经有人开始研究你的棋路了。
他拿起内线电话:“通知陈总、刘总、赵总,还有战略研究室、外事办公室负责人,明天上午九点,小会议室,开个短会。议题:当前国际航天合作与竞争态势分析,及我们的应对策略。”
放下电话,他望向窗外。雨势渐小,天边似乎有放晴的迹象,一道微弱的阳光,正努力穿透厚厚的云层。
风雨不会停歇,只会变换形式。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好在,研究院里的玉兰虽然被打落了花瓣,但枝头,新的花苞,已经在孕育。
春天,从来不是和风细雨。真正的春潮,总是伴随着惊雷与风雨,涤荡陈腐,冲刷出新的道路。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这潮水中,稳住航向,辨明方向,然后,坚定地驶向更广阔的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