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重新评估我们所有潜在的、非西方的国际合作伙伴,不限于俄罗斯、乌克兰。包括巴西、阿根廷、巴基斯坦、埃及……任何有航天梦,但缺乏技术或资金的国家。评估他们的真实需求、支付能力、政治风险,以及我们能提供的、不同于西方巨头的价值是什么。是技术转移?是联合研制?是人才培养?还是纯粹的、更便宜的‘太空出租车’服务?”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我们要给王胖子那边,提供弹药,提供策略。不仅要防御,还要反击。欧空局的项目,我们要争,而且要争得漂亮。但同时,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欧洲的门如果一时难进,我们就去敲别的门,敲一扇不够,就多敲几扇。总有一扇,会因为我们的诚意、我们的实力、我们的价格,为我们打开。”
“那……家里这边?”陈向东问。
“家里,更要快,更要稳。”李振华目光灼灼,“‘鲲鹏’平台的进度,必须再提速!叶片的稳定量产,必须确保!北斗的组网测试,载人航天的地面联调,都不能有丝毫松懈!只有我们自己手里有硬货,腰杆子才硬,说话才有人听,谈判才有底气!家里稳了,外面的风雨,才能顶得住!”
他走回桌前,拿起那份公函,又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把它放在一边。
“把这玩意儿,复印几份,下发到各研究室、各车间主任一级。”李振华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大家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看我们的。是觉得我们不堪一击,可以随手捏死?还是觉得我们,已经成长到让他们坐不住,必须出来喊两声了?”
他扫视着众人,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笑容:“我看,是后者。这说明,我们走的路,对了。他们怕了。”
陈向东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阴郁渐渐化开,也咧嘴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点狠劲:“对!他娘的,这帮孙子,是闻到肉味了!”
刘伟民和老宋对视一眼,也缓缓点头。压力依然在,但那种被无形大手扼住喉咙的憋闷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必须亮剑的决绝,和一丝隐隐的兴奋。
“另外,”李振华补充道,语气放缓了些,“通知下去,下个月初,研究院内部,搞一次‘技术开放日’。不请外面的人,就我们自己。各研究室,各重点项目组,把最新的成果,不管大小,不管成没成熟,都拿出来,摆出来,讲出来!让咱们自己人,也看看,我们手里到底有多少牌,有多少底气!”
“好!”陈向东第一个响应,“是该亮亮家底了!也给那帮小子们打打气,别被外头几声狗叫吓趴下!”
“具体安排,老宋你牵头,跟工会、宣传口一起弄,弄得热闹点,但注意保密纪律。”李振华最后吩咐。
会议散了。李振华独自留在办公室,没有立刻处理桌上堆积的文件。他又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春风拂过,柳絮如雪,纷纷扬扬。几个刚下班的年轻技术员,正说笑着走过,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饭盒,大概是急着去食堂打饭。
他们的脸上,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年轻人特有的、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光芒。他们可能还不知道那封来自大洋彼岸的公函,不知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序幕。但他们知道,自己参与的项目,正在一点点从图纸变成现实,知道手里的计算、画出的图纸、拧紧的螺丝,都有意义。
这就够了。
李振华关上窗,将飞舞的柳絮和喧嚣的人声隔在窗外。他坐回桌前,拿起笔,开始批阅文件。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坚定,而有力。
春天的“礼物”,从来不只是温暖和生机,也有倒春寒,有沙尘暴。但既然选择了在春天播种,就必须有顶风冒雨、破土而出的觉悟和勇气。
这封公函,是警告,是挑战,但何尝不是一枚勋章?一枚来自对手的、沉甸甸的认可勋章。
它告诉他们:路,走对了。接下来,要走的,更稳,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