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京,天高云淡,但寒意已悄然而至。北航校园里的梧桐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飘落,铺满了通往留学生公寓的林荫道。
阿米尔裹紧了外套,快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里还捏着那份借来的测试报告。陈教授的话和课堂上的讨论,像余震一样在他脑中回响。他正试图把那些关于“系统优化”、“设计权衡”的概念,与报告中冰冷的数字、曲线对应起来,试图理解“用软件补偿硬件不足”、“用冗余换可靠性”背后的逻辑。
“阿米尔!等等!”
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是李建国。他推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追了上来,车把上挂着一个印着“北京大学”字样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
“李,有事吗?”阿米尔停下脚步,有些意外。虽然课堂上讨论激烈,但课后他们交流不算太多。
“走,带你逛个地方。”李建国拍了拍自行车后座,脸上带着惯常的、有点狡黠的笑容,“保证比你那报告有意思。”
阿米尔看看天边的夕阳,犹豫了一下。宿舍里还有一份模拟电路作业没完成。但李建国眼中闪烁的那种光,让他想起了上次“旧书市集”的经历。他点点头,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自行车穿过校园,出了西门,七拐八拐,钻进了一条热闹的小街。这里与校园里的安静整洁截然不同,街道两旁挤满了各种小店,卖水果的、卖小吃的、修鞋的、配钥匙的……空气里混杂着油烟、糖炒栗子香和嘈杂的人声。招牌多是手写的,歪歪扭扭,透着一种粗粝的生机。
“这是……哪里?”阿米尔好奇地张望,他很少来这种地方。
“小西天,学生们的‘补给站’。”李建国熟门熟路地在一家挂着“老王电子”招牌的小店前停下。店面不大,只有几平米,墙上密密麻麻挂着各种电子元器件、电路板、工具,柜台上堆着些旧收音机、万用表。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凑在台灯下,用小烙铁焊着什么东西。
“王师傅,忙着呢!”李建国熟络地打招呼。
“哟,建国来啦!又缺啥啦?”王师傅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到阿米尔,愣了一下,“带朋友来了?外国朋友?”
“对,我同学阿米尔,学航天的。”李建国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焦黑的电路板,“您给看看,这还有救不?实验室淘汰的,电源模块好像烧了,但主控芯片看着还行。”
王师傅接过来,眯着眼对着灯光仔细瞅了瞅,又用万用表量了量几个点:“啧,烧得有点狠。主控悬,但旁边这几个运放、阻容,拆下来应该还能用。你要它干啥?这板子型号老掉牙了。”
“做个温控小实验,精度要求不高,拆件用,省得买了。”李建国嘿嘿一笑,“您老手巧,帮忙给摘下来呗,回头请您喝豆汁儿!”
“行吧,放着,明天来拿。”王师傅摆摆手,又看了一眼阿米尔,“你这同学,也对这破烂感兴趣?”
阿米尔有些尴尬,他不太明白李建国带他来看这个做什么。在他眼里,这烧焦的板子就是垃圾。
李建国却拉着阿米尔凑到柜台前,指着墙上挂着的各种元器件:“阿米尔,你看,这店里东西,没一样是‘高级货’。但你信不信,就这些电阻电容三极管,加上点旧板子上拆下来的‘垃圾’,王师傅能给你攒出个能用的稳压电源、信号发生器,甚至简单的小单片机系统。”
阿米尔看着那些灰扑扑、标签模糊的元件,难以想象它们能组成什么“系统”。
“我们系里好多师兄的课程设计、毕业设计,甚至早期的一些科研样机,关键时候缺个啥急用,都来这儿淘换。”李建国压低声音,带着点自豪,“王师傅这儿,就是个‘元器件急诊室’兼‘二手零件库’。东西可能不新,参数可能不顶尖,但便宜、管用,最重要的是——立等可取。搞工程,有时候时间比精度金贵。”
正说着,一个穿着军训服、满脸是汗的新生跑进来,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电路板,带着哭腔:“师傅!救命!我的循迹小车核心板,烧了!明天就比赛了!电子市场都关门了!”
王师傅接过来扫了一眼,转身在身后的架子上翻找起来,嘴里念叨:“stm32f103……这小伙子,供电接反了吧?……嗯,这块旧的,引脚有点弯,我给你整整……再找个晶振……妥了,二十块,保你明天能跑。”
新生千恩万谢地付了钱,拿着“救活”的板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