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声蕴含着怒气的冷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那几名施暴的杂役身后炸响。
那几个杂役正在兴头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顿时心生疑惑。
他们住的地方离司选殿较远,前几日的晋升考核虽然热闹,却没有跑过去围观,因此并不认得秦阳。不过,他们至少能从穿着上,看出秦阳的身份乃是内门弟子。
他们虽然敢在陆丹麟面前蛮横霸道,可面对一个不知底细的内门师兄,却不敢胡乱造次。于是,那名掐着陆丹麟下巴的杂役松开了手,警惕地看着秦阳,问道:“不知这位师兄有何见教?”
秦阳冷哼一声,怒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羞辱本门长老。谁给你们的胆?”
听闻秦阳的指责,这几人齐齐变色。
当先开口说话的杂役沉声道:“我劝师兄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这老狗得罪了上面的大人物,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奉命行事,给他长长记性。”
他特意强调了“上面的大人物”和“奉命行事”,言语间充满了威胁和暗示,想让秦阳知难而退。
“哦,是吗?”秦阳嗤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奉的是哪位大人物的命?我倒是很好奇,咱们合欢宗居然容许这等欺辱宗门前辈的人存在。若是有,尽管报出来,我与你们到长老殿,当着众长老的面分辨个是非曲直。”
“你……”那杂役见秦阳直接搬出“长老殿”的名头,脸色微变。
杂役们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气势上瞬间矮了一大截。他们干的毕竟是见不得光的龌龊事,一旦被摆到台面上,首先理亏。
秦阳目光如刀,刮过这几名杂役的脸,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滚!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行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我定然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
“我们……”那杂役还想争辩几句,可却被身后的几人拦住。
他此刻也明白过来,对方内门弟子的身份,天然就压了自己一头,若是强行闹翻,自己几人绝对讨不了好。
他将那只脏碗扔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了蜷缩在地上的陆丹麟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秦阳,色厉内荏地道:“好!好!师兄要强出头,我们兄弟几个记下了!自会有人来跟你理论!”
说罢,他一挥手,带着另外几个同样敢怒不敢言的杂役,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这片废墟。
待几人匆忙离开后,秦阳心中的怒气稍减,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者,心中不禁微微一痛。
只见陆丹麟蓬头垢面,身上沾满泥垢,就连额头和唇角都破了,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咳嗽声。
他俯身蹲在陆丹麟面前,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自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酸臭味儿。
这陆丹麟六七十岁的模样,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一百五十岁,看起来瘦骨嶙峋,长期营养不良,脸上布满污垢和皱纹,唯有一双刚刚经历过极致屈辱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任何焦距,仿佛灵魂早已死去,只剩下一具仍在承受苦难的躯壳。
“陆长老?陆丹麟长老?”秦阳放缓了声音,尝试呼唤。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丹麟的眼球微微动了一下,但那片死寂的灰暗并未散去。他艰难地偏过头,浑浊的目光扫过秦阳年轻的脸庞,嘴角扯动,发出几声嘶哑难辨的音节,似是冷笑,又似是自嘲,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得更紧。
没有感谢,没有疑问,只有一种彻底的麻木和排斥,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已不再关心,包括是谁救了他。
秦阳心中一阵刺痛。他能想象,漫长的岁月里,或许也曾有人像他今天一样出于义愤出手相助,但最终都无法改变什么,反而可能招来更疯狂的报复。一次次的希望破灭后,便是彻底的绝望。
他没有丝毫嫌弃,伸出手想将老人扶起:“陆长老,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您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清理一下……”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老人的胳膊,老人就像受惊的野兽般,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喉咙里发出抗拒的低吼。
尽管虚弱无力,但那姿态却明确地表达着“别碰我”。
秦阳的手顿在半空。
他明白了,眼前的老人,心防比这紫云府的断壁残垣还要厚重。身体的创伤或许可以医治,但心中的死结,绝非简单的善意所能解开。
他缓缓收回手,不再试图强行搀扶,只是依旧蹲在原地,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看着老人,声音沉稳有力:
“陆长老,我名秦阳,乃本届新晋内门弟子。”
“我今日并非偶然路过。我是特意前来寻您的。”
“我想跟您学习炼丹之术。”
“我知道您经历了什么,也明白您为何如此。我不求您立刻信我,也不惧什么大长老的麻烦。”
“我只告诉您,我既然找到了您,就不会轻易放弃。”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老人耳中。尤其是那句“学习炼丹之术”,让老人一直麻木空洞的眼神,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死水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但旋即又恢复了原状,甚至看向秦阳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嫌恶。
这是怎么回事?秦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提到学习炼丹术,他居然是这样的表情?不对劲啊。
再看陆丹麟,此刻他闭上了眼睛,彻底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交流,如同化作了一块没有生息的石头。
炼丹术不学了,就这样把他扔在地上不管,任由他自生自灭?
秦阳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心底升起一股逆反心理,你越是冷漠对我,我越是想要得到——这炼丹术,我还非学不可了。
他来了脾气,不管这老头什么想法,把他背起来就走,嘴里解释道:“陆长老,您这紫云府长时间无人打理,已经不适合人居住,我先把您带去我的灼阳居,免得那些人再来寻你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