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幻觉。这声音不同于之前床下的“咔咔”声,更电子化,更短暂。
是回应!是内部系统对他刚才尝试进行外部光信号沟通的回应!
对方(内部网络)监测到了他试图与外部联络的举动,并且立刻给出了反馈——不是阻止,而是一种隐蔽的、似乎是鼓励或至少是知晓的确认信号!这说明,内部系统与外部潜伏者之间,很可能存在协调!王芳、内部标记系统、外部联络人……他们是一体的!
这个认知让陈远既感到振奋,又觉得脊背发凉。振奋在于,内外是联通的,他的沟通尝试被认可了;寒意在于,对方对他的监控和反应如此迅速、如此无孔不入,连他利用自然光反射这样微小的动作都能立刻捕捉并反馈。
这意味着,他的任何非常规举动,都在严密监视之下。但同时,也意味着,如果他按照“系统”允许或期望的方式行动,就可能获得更多的信息和机会。
那么,系统期望他下一步做什么?是继续尝试与外部进行更复杂的沟通?还是专注于解读内部的新指令?
他想起王芳送来的第二个微雕指令:← · 以及下面那个独立的 · 。第一个部分(向左,点)他已完成(找到了水杯并确认了其指向)。下面那个独立的点,是否就是指代这个新的、由他主动触发后内部系统给予的“嗡嗡”声反馈?意味着这一步的“点”是一个“确认信号”?
如果这样理解,那么这个指令闭环似乎完成了:收到指令(微雕)——找到标记物(水杯)并理解其指向(窗外)——尝试互动(光信号)——获得内部确认(嗡嗡声)。
那么,接下来,是否应该有新的指令出现?或者,系统会基于他成功完成这一步,开放更多的“权限”或信息?
他等待着。下午余下的时间在平静中度过。没有新的纸条,没有特殊声响,身体标记没有激活,窗外的世界也毫无异常。
黄昏降临,夕阳将云层染成金红色。陈远再次坐到窗边,这次他没有拿水杯,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那片他发射过光信号的水泥地,此刻笼罩在建筑的阴影里,昏暗不清。
就在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天空过渡到深蓝色,路灯尚未亮起的短暂“蓝色时刻”,他看到了一幕。
楼下,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的医院维修工,推着一辆装载工具的小车,不紧不慢地沿着围墙根的小路走着。在经过那片生着青苔的水泥地时,他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身体歪了歪,手中拿着的一卷电工胶带“不小心”脱手滚落,正好滚到了那片水泥地上。
维修工低声咒骂了一句,弯腰去捡胶带。在捡起胶带的瞬间,他的手指似乎极其快速地在胶带卷的侧面某处按了一下,或者做了一个极小的撕扯动作。然后,他直起身,将胶带随手塞回工具车,推着车继续前行,很快消失在建筑的拐角。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就像一个粗心工人日常的小意外。
但陈远看到了。在那个维修工弯腰的瞬间,他借着最后的天光,隐约看到,那卷黑色的电工胶带侧面,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颜色略异的圆点状贴片或标记,在维修工手指动作时,极其短暂地反射了一下微弱的光。
一个点。
电工胶带。维修工。一个点。
这是新的信息载体?那个“点”是给他的?维修工是外部联络人之一?还是内部系统安排的另一重传递?
陈远的心跳再次加速。信息传递的方式,从固定的潜伏者光信号,升级到了利用流动人员(维修工)和日常物品(电工胶带)进行移动式、触碰式传递!
这意味着,外部力量不仅能在固定点观察和发信号,还能在医院内部有一定程度的人员渗透和活动能力!那个维修工,很可能就是昨夜雨夜中的潜伏者,或者其同伙。
他刚才捡胶带的动作,是故意留下标记?还是通过触碰,激活了胶带上某个微型发射器或记录装置?
无论如何,信息已经“投递”到了那片水泥地上。就在他白天发送光信号的位置附近。
但陈远无法去取。他下不了楼,出不了门。
那么,这个“点”的信息,如何传递到他手里?通过王芳下一次出现?还是通过房间内某个尚未触发的机制?
夜幕完全降临,路灯亮起。那片水泥地再次被昏黄的光线笼罩。陈远凝视着那个位置,仿佛能透过地面,看到那卷可能承载着新密码的电工胶带。
脉冲已经发出,回响已经传来,新的信物已然投下。而他,被困在这透明的牢笼里,等待着下一次内部系统的运转,将窗外的信息,传递到他的手中。成年人的博弈,往往就在于谁能更耐心地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或者,谁能将信息投递到对方不得不接住的位置。陈远知道,自己必须比以往更加耐心,更加敏锐。因为棋局,正在加速。而他手中的棋子,依然少得可怜。但他至少知道,棋盘之外,还有同伴。尽管他们面目不清,尽管沟通艰险。这微弱的联系,是他黑暗中唯一的星光。他必须守护它,利用它,直到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