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望仙港的海平面时,听涛小筑的正厅已点起了夜光石灯笼。温润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交错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灵米酒的醇香与烤肉的油脂香气。
风老头率先步入厅堂,灰布长衫在灯笼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元澈拉着元馨儿踩着木屐紧随其后,木屐踏在青砖上发出哒哒轻响。刚跨过门槛,元馨儿就下意识地收紧了握着元澈的手,鼻尖萦绕的灵酒香让她悄悄吸了吸鼻子,眼底闪过一丝好奇。她穿着浅粉色襦裙,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发间双丫髻上的银铃偶尔叮咚作响,与厅内的暖意融为一体。
元澈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扫过餐桌,元馨儿则安静地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青瓷盘里码得整齐的金线鱼脍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待元澈在风老头下首的椅子上坐定,她才挨着元澈坐下,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裙摆被细心地掖在椅垫下。
最后进门的药无疾捋着山羊胡,三角眼在满桌菜肴上转了一圈,脸上又堆起那副猥琐的笑容。他瞥见元馨儿时眼睛亮了亮,故意咳嗽两声:“这小丫头片子就是元老三的闺女?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元馨儿闻言连忙起身行礼,动作端庄又带着几分孩童的拘谨,坐下时耳尖悄悄泛起红晕。 侍立两侧的仆役们适时上前,为三人斟满琥珀色的灵米酒。元馨儿看着酒液泛起的细密泡沫,悄悄偏头对元澈眨了眨眼,用口型说 “看着好甜”。
酒盏递到她面前时,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杯壁,感受到微凉的触感后又飞快缩回手,像只受惊的小鹿。 风老头抬手示意斟酒的丫鬟退下,厅内只剩下杯盏轻碰的脆响。元澈偷偷把自己面前的蜜饯碟往元馨儿那边推了推,她趁人不注意捏起一块梅子干,含在嘴里时眼睛弯成了月牙,连带着嘴角的梨涡都染上了甜意。
夜光石灯笼的光晕在酒液里轻轻摇晃,灵米酒的醇香混着烤肉的油脂香气,在正厅里缓缓弥漫。元澈盯着药无疾捻着酒杯的手指,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他瞅准两位老人谈话的间隙,突然站起身,生怕眼前这猥琐老头反悔似的开口:“药老应聘丹师的话还算吗?如果算的话,那小子在这里,就拜见先生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躬到底,小身子弯得像株被风吹折的芦苇,连额前的碎发都快要碰到地面。手心微微出汗,后背却挺得笔直 —— 这可是六品丹师,整个大陆最厉害的炼丹师,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药无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逗得一愣,随即捋着山羊胡哈哈大笑:“你这小娃娃,老夫当时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你还真当真了。”
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暖意,原本带着几分戏谑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
风老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灵米酒在杯中荡开细小的涟漪,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纵容:“小孩子办事是急了些,但既然话已出口,不妨指点一二。”
药无疾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元澈身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少年人稚嫩的轮廓,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藏着两颗亮晶晶的星辰,天真里透着股不属于孩童的执拗,着实让人疼惜。
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小老头我活了两百余载,这辈子就对一件事上心 —— 炼丹,身外之事向来懒得管,收徒更是想都没想过。”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元澈紧张得攥紧衣角的模样,才继续道:“不过既然是故人所托,也罢。前些年受你母亲指点获益良多,如今指点你,也算是还了这份情。”
元澈听得心里直撇嘴 —— 这老头说话真够啰嗦的,绕来绕去不就是答应了吗?但他可不敢表现出来,连忙又鞠了一躬,脆生生地喊:“多谢老师!”
管他什么还债不还债的,先把师徒名分定下再说! 药无疾笑着摆摆手示意他起身,算是承认了二人的师徒名分,转头看向风老头,脸上的戏谑渐渐褪去:“仙云宗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风老头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青瓷纹路缓缓滑落:“宗门之事,事有蹊跷。只是这孩子还小,该拜访的故人没来得及见,该查的事也没时间去查。”
他抬眼看向药无疾,目光深邃得像望仙港的深海,“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药无疾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淌下都没察觉:“你总不能护他一辈子。他是元家的孩子,早晚要面对那些风雨。”
“待他再大一些。” 风老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起码要等到他有能力自保,不是谁都能随意拿捏的时候。”
“哎 ——” 药无疾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像是透过夜色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当时老夫游历到麓北,刚采完一批冰灵草,就听闻了仙云宗的变故。那时候我连夜往回赶,可等我到宗门时,早就物是人非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惋惜,“只可惜我当时不在,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