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也没用。” 风老头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那场浩劫,不是一两个人能挽回的,你来了,不过是多一具尸体罢了。”
药无疾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沉默半晌才转移话题:“他的身份…… ”
风老头望着元澈的方向,目光柔和了许多,“以后他总要回去的,不论我是否能够放下,但我知道他一定放不下,至于身份,他摆明也罢,不说也罢,一切随他。”
两人的对话像被风吹散的烟雾,带着淡淡的伤感在厅内弥漫。元澈坐在椅子上,小口抿着灵米酒,耳朵却竖得高高的。虽然很多事情他还不懂,但他能感觉到,那场大战里,恐怕不止是表面上的鬼宗作祟那么简单。
他偷偷抬眼看向元馨儿,发现她正安静地坐在旁边,小手捏着筷子轻轻搅动碗里的灵米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就在这时,药无疾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话题一转看向元馨儿笑道:“对了,馨儿丫头,你来望仙港也有些时日了吧?”
元馨儿抬起头,乖巧地点点头:“回药老,已经数月有余了。”
“你娘托我给你带句话,她很是想念你,想让你早日回仙云宗。” 药无疾的语气变得温和,“你父亲那边也来信了,说宗门新来了位阵法大师,正好可以指点你修炼。”
元馨儿闻言猛地一震,手里的筷子 “当啷” 一声掉在桌上。她下意识地看向元澈,眼底满是不舍:“那…… 那弟弟怎么办?”
药无疾被她紧张的模样逗笑了捋着胡子解释道,“你可以带着贴身仆从和几名护卫回去,路上老夫来时已经打点好了,各州府会派人跟随护送,剩下的护卫和王管家都留下。有娄老在,还能让这小子受了委屈不成?”
元澈心里也咯噔一下,虽然知道馨儿姐早晚要回去,可真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元馨儿用眼神制止了。少女悄悄对他摇了摇头,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勉强。
酒过三巡,两位老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灵米酒的醇香在空气中发酵,连带着夜的氛围都变得慵懒起来。
这是元澈第一次听风老头谈论仙云宗的旧事,那些尘封的过往像被解开的卷轴,在灯光下缓缓铺展开来。 “说起来,老夫当年就是个蹩脚医师,连最基础的聚气丹都炼不明白。”
药无疾喝得兴起,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那时候在仙云宗后山的药庐里,天天被师兄们笑话,说我这辈子都成不了丹师。”
风老头淡淡补充:“是他母亲当年路过药庐,看你对着丹炉发呆,才给了你本《百草真解》。”
“对对对!” 药无疾眼睛发亮,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夫人当时说,‘炼丹不在手巧,在懂药心’。就这一句话,点醒了老夫!”
他感慨地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每种灵草都有自己的性子,你得顺着它来,不能硬来。”
靠着这份悟性,药无疾在短短数十年内从普通医师晋级到六品丹师,成为仙云宗乃至整个大陆都赫赫有名的丹道大师。只是岁月不饶人,如今他鬓角的白发越来越多,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对丹道反而多了几分洒脱:“这几年总觉得心脉有些滞涩,怕是离坐化不远了。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出去游历,看看不同的山水,说不定能悟到些新东西。” 也正因如此,他才错过了仙云宗那场浩劫,成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两人聊得正酣,从当年的灵草长势聊到如今的丹殿重建,从仙云宗的旧事聊到望仙港的海风。只是关于风老头自己的话题,他始终避而不谈。
元澈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只隐约捕捉到几句 ——“那片大陆的灵气……”“空间裂隙……”“终究是回不去了……” 这些零碎的词语像散落的珠子,串不成完整的线索,却让元澈心里泛起嘀咕:风老头果然不是这片大陆的人,他来自一个遥远到连名字都不能说的地方。
而关于自己的母亲,两位老人总是默契地避开。偶尔提到,也只是寥寥数语,比如 “夫人当年最喜欢在药庐旁种月见草”“她炼的凝神丹,丹香能飘满整个后山”。
元馨儿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两位老人添酒,偶尔偷偷给元澈塞块蜜饯。 夜光石灯笼的光晕渐渐变得柔和,窗外的海浪声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起来,“哗哗” 的涛声像首古老的歌谣,伴着厅内的笑语和酒香,在寂静的夜里缓缓流淌。
元澈看着眼前微醺的老人、身边不舍的馨儿姐,突然觉得这场夜宴像个温柔的结界,暂时隔绝了宗门的纷争和未知的危险。 但他心里清楚,结界终会破碎。等天亮了,馨儿姐要回仙云宗,药老要开始教他炼丹,而他总有一天要面对那些被隐藏的过往。只是此刻,他只想让这温暖的时光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