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漫过荷塘,惊得残叶上的蟋蟀停了鸣,红鲤在竹台下轻轻游,尾鳍拍水的声像在为他伴舞。小姑娘跟着轻轻哼,手指在《新荷图》的空白处打着拍子,图上的“续缘”荷旁,她要添上孩子们的身影——有的举着笛,有的握着针,有的在塘里摸鱼,像把此刻的热闹,都绣进画里,让后来人知道,这荷塘从未冷过。
“祠堂的樟木箱该添新物了。”阿砚放下竹笛,目光落在那串孩子绣的挂饰上,“把这个放进去吧,告诉阿桃奶奶、阿糯奶奶,孩子们把荷养得很好。”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用湘妃竹雕的小匣子,匣盖刻着孩子们的笑脸,个个都咧着嘴,露出缺了的牙,“再把这个也放进去,装孩子们掉落的乳牙,说‘我们的根,扎得很稳’。”
小姑娘接过匣子,指尖触到雕痕的糙,像摸到了孩子们的笑脸。她忽然觉得,这樟木箱不是装旧物的,是装时光的,把一代又一代的荷、笛、笑、泪,都收在里面,像酿一坛永远喝不完的酒,越陈越香。
三、荷下埋落待春归
霜降的前一日,荷塘的残叶终于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荷梗在风里挺着,像无数支朝天的竹笛。阿砚和小姑娘在塘边挖了个浅坑,把孩子们掉落的乳牙埋进去,上面盖着片新采的荷叶,叶心压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荷下有芽”。
“李叔说,”阿砚拍了拍手上的泥,石板在他手下发出轻响,“乳牙埋在荷下,能跟着荷一起长,来年新荷的根,就带着孩子们的劲儿,钻得深,长得壮。”
小姑娘望着那块青石板,忽然想起当年埋酒的事,坛口的荷叶早已成灰,却把酒香浸在了泥里,让每年的新荷都带着点醉人的甜。“等明年荷开,”她说,指尖拂过石板上的刻字,“我们就在这里立块石碑,刻上所有学过荷、爱过荷的人的名字,从李婶奶奶到今天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阿砚笑着点头,拉着她往竹台走。月光在荷梗间漏下来,把他们的影子割成碎段,像无数个重叠的过往——阿桃与阿凛在荷梗间散步,阿糯与阿竹在竹台吹笛,他们俩在埋牙的地方许愿,像把所有的承诺,都种在了这方土里,等着春风来唤。
竹屋的灯亮了,窗纸上的人影挨在一起,绣架上的《新荷图》在灯光里泛着光,与塘里的荷梗遥遥相对,像在说:只要还有人记着荷,荷就永远不会枯;只要还有人守着塘,塘就永远不会冷。
阿砚忽然从怀里掏出个荷纹锦囊,里面装着颗刚采的莲子,饱满得像要裂开。“给你。”他把锦囊塞到她手里,莲子的硬壳硌着掌心,像颗藏着春天的星,“明年把它种在石碑旁,说‘这是我们的荷,要长到天荒地老’。”
小姑娘握紧锦囊,指尖触到莲子的圆,忽然觉得,这荷塘、这竹台、这祠堂的樟木箱,都像这颗莲子,看着是静的,里面却藏着无尽的生。她望着阿砚眼里的光,像望着满塘的星,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混着风声,像支温柔的应和,在荷塘里漫开,漫向所有被荷风拂过的岁月,说:我们的荷,才刚刚开始长呢。
夜风穿过荷塘,带着残荷的香,吹得竹台的挂饰轻轻晃,像在唱那句被时光听过无数次的话:荷下有芽,心上有光,我们的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