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围着碑唱歌，唱的是《续荷谣》的新调，是阿萤教的：“荷生荷，荷念荷，荷荷相扣，岁月长。”歌声混着塘里的蛙鸣，惊得新荷的芽尖轻轻颤，像在跟着调子点头。阿萤坐在绣架前，把这热闹的场景绣进《荷生五世》里，碑旁的“荷承”荷用绿线绣得鲜活，孩子们的笑脸用金线勾出，连泥脚印都绣得憨态可掬。
“你看这荷苗，”她忽然对身边的荷豆说，指尖点着布上的新绿，“像不像阿砚爷爷刻的荷苞？憋着股劲儿要长大。”荷豆似懂非懂地歪着头，忽然从兜里掏出支小竹笛，是他用“荷念”荷的枯梗做的，吹起来“呜呜”的响，像风穿过荷茎的声。
风掠过荷塘，带着新泥的腥和草的香，吹得碑上的青苔沙沙响。“荷承”荷的芽尖顶破枯叶，露出点嫩红，像颗被岁月吻过的痣。阿萤望着那抹红，忽然觉得这荷塘从未变过——雪来时有碑挡风，春来时有荷冒芽，人来人往，荷开荷谢，而那些刻在碑上的名字，那些藏在笛里的红豆，那些绣在布上的荷，都像这塘里的根，深深扎在光阴里，岁岁年年，生生不息。
三、夏荷满塘，碑影成趣
夏至的荷塘是片流动的绿，“荷承”荷已长得亭亭如盖，粉白的花瓣在阳光下像浸了玉，而碑旁的“荷念”荷更显丰茂，莲蓬鼓鼓的，像藏了满肚子的话。
阿萤坐在竹台的绣架前，《荷生五世》已近完工，布上的荷碑旁，“荷承”荷与“荷念”荷相依相偎，孩子们的身影在荷间穿梭，有的举着竹笛，有的握着绣针，有的在塘里摸鱼，像把所有的热闹都锁进了画里。她的鬓角也染了霜，却依旧能看出当年扎羊角辫的模样，笑起来眼角有个浅浅的窝，像阿砚，也像阿竹。
荷豆已长成半大的少年，正蹲在碑旁给“荷承”荷浇水。竹筒里的水顺着他的指缝漏下来，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水洼，映着碑上的名字，像无数个重叠的影。“奶奶，”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石匠说这碑能存千年，千年以后，会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故事？”
阿萤放下针线，望着碑上的名字——“李荷”“阿桃”“阿凛”“阿糯”“阿竹”“阿砚”“阿萤”……新名叠旧名，像串结在时光上的珠，颗颗都亮着。“会的，”她说，指尖拂过布上的荷，“就像我们知道阿桃奶奶的故事一样，只要荷还在，碑还在，故事就会像荷风一样，吹过一代又一代人的耳朵。”
荷豆拿起那支“荷语”笛，笛尾的红豆在阳光下闪着亮。他吹起了《荷风引》，调子生涩却认真，像当年的阿砚，也像当年的阿竹。笛音漫过荷塘，惊得红鲤跃出水面，带起的水珠落在碑上，顺着金粉的纹路滑落，像老人们在轻轻点头。
阿萤把《荷生五世》举起来，对着光看，布上的荷影与塘里的荷影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画，哪是真。风穿过荷塘，带着莲的香，吹得竹台的篾席沙沙响，像在重复那句被荷听了无数次的话：
荷在，碑在，我们的故事，就在。
塘中央的“承风”荷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而碑旁的“荷承”荷也悄悄绽开了第一朵花，瓣尖沾着的露在阳光下闪，像颗被时光吻过的珍珠，映着满塘的荷，满天的云，还有那些要继续走下去的，很长很长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