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汤色碧绿,散发着磅礴的生命气息,只是闻着,就让他感觉神魂的疲惫一扫而空。
“先把汤喝了。”厉九幽的语气,是命令。
赵远愣了一下。
“神魂乃钻研之本。”厉九幽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冰冷,却让赵远从中品出了一丝……别扭的意味。
他不是在关心自己,他是在保养一件趁手的工具。
赵远端起碗,默默地喝着汤。
但他又从厉九幽那看似平静的眼神深处,读到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那不仅仅是上位者对所有物的掌控,更像是一种……严苛的师长,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时,那种既期许又怕他把自己“用废了”的隐晦情绪。
这种感觉,荒谬,却又真实。
几天后,赵远已经大致摸清了这里的规矩。
他拥有绝对的特权,任何要求都会被满足,但唯一的禁令,就是不能踏出这宫殿半步。
一日,一名新来的骨魇卫在行礼时,大约是太过好奇,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赵远被碎发遮掩下的侧脸。
就是这一眼。
“把他眼睛挖出来,扔去喂骨兽。”
厉九幽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那名骨魇卫瞬间瘫软在地,抖如筛糠,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赵远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着那名吓得面无人色的骨魇卫,鬼使神差地,开口了。
“魔尊,”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只是好奇,罪不至此。”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厉九幽缓缓转过头,看着赵远,眼神幽深,看不出喜怒。
赵远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这个嘴,或许是那骨魇卫的恐惧,让他看到了自己最初的影子。
半晌,厉九幽忽然笑了。
“你倒是……开始有点主子的样子了。”他挥了挥手,“罢了,拖下去,自己掌嘴一百,关入水牢三日。”
那名骨魇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被人拖了下去。
赵远却怔在了原地。
他的一句话,竟然真的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这种言出法随的“权柄”滋味,陌生,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诱惑。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阶下囚,而是真正地,拥有了一丝能够影响这个魔窟的力量。
尽管这力量,完全依附于身边的这个魔头。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与压抑中飞速流逝。
寝殿的大门,除了侍卫、送东西和厉九幽本人进来,从未为他敞开。
赵远意识到,幽冥眷者这个身份,更像是一个华丽的称号,一个精致的脚镣。
他本质上,仍是厉九幽笼中的金丝雀,只是这笼子,大得超乎想象。
三个月的时间,悄然而逝。
赵远几乎将寝殿内所有与玄冥宗相关的古卷都烂熟于心,对于血脉、玄冥晶与天魔残秽三者之间的理论联系,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理论终究是理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真正的法门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这层纸,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实践的契机去捅破。
他感到了一种无形的瓶颈,一种空有宝山而不得其门而入的焦躁。
“吱呀——”
万年阴沉木的殿门缓缓开启。
厉九幽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这一次,他没有带来任何东西,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赵远能感觉到,那道落在他背后的目光,不再有初见时的兴味,也没有前几日的期许,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仿佛在衡量着什么的审视。
他知道,厉九幽的耐心,快要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