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轻脚步,独自走入内殿。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能看到床榻上安然熟睡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特有的、混合了药草清香的恬淡气息,让萧绝连日来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几分。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缓缓坐下,借着微光凝视着她的睡颜。腹部高高隆起,即使在睡梦中,她也下意识地护着。脸颊比之前丰润了些,长睫如蝶翼般垂下,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
看来福顺汇报的“一切安好”并非虚言。萧绝心下稍安。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不惊扰她睡眠时,却见睡梦中的叶悠悠眉头微微蹙起,嘴唇轻轻嚅动了几下,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
萧绝动作一顿,凝神细听。
【……暴君……怎么还不来……】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梦魇的不安。
萧绝心头莫名一紧。
紧接着,更清晰的心声,如同涓涓细流,直接涌入他的脑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担忧:【……都三天了……政务再忙,也该忙完了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遇到危险了?】
【孩子……我们的孩子……还没好好见过爹呢……你不能有事……】
断断续续的梦话心声,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萧绝心脏最隐秘的角落。那股因她牵挂而生的微妙愉悦,与因她担忧而起的酸涩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而汹涌的情感。
这毫无防备的梦呓心声,比任何清醒时的言语都更具穿透力。它绕过了所有伪装和算计,直白地袒露了一个女子对夫君、对孩子父亲的纯粹牵挂。萧绝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胀,却又带着一种陌生的暖流。
他从未想过,在这深宫之中,除了母后,还会有人如此纯粹地担忧他的安危。不是为了权势,不是为了利益,仅仅是因为他是“他”,是……她孩子的父亲。
这种被需要、被牵挂的感觉,对于习惯了孤家寡人、在阴谋算计中挣扎的帝王来说,太过珍贵,也太过震撼。
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萧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腹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轻轻抚上她的眉间,试图将那抹忧愁抚平。
“朕在。”他压低声音,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醇厚,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温柔,“别怕。”
睡梦中的叶悠悠似乎真的感受到了这份安抚,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蹙起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她无意识地蹭了蹭他尚未收回的指尖,像一只寻求安全感的小兽,嘴角微微向上弯起,露出一丝恬静而满足的笑意。这个依赖的小动作,让萧绝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
这一刻,万籁俱寂,唯有彼此清浅的呼吸交织。殿内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温情与依赖。
萧绝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月光悄然移动,将他的身影拉长,与床榻上安睡的身影仿佛融为一体。
他心中那片因权势、猜忌和孤独而冰封的荒原,似乎被这无声的牵挂凿开了一道细缝,有温暖的光照了进来。
【看来,朕是彻底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他心中蓦地升起这个念头,却没有丝毫往日的暴戾与抗拒,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然而,这份静谧的温情并未持续太久。萧绝眸光微转,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锐利再次浮现。
淮南王……皇后的静观其变……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他与悠悠,以及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如同航行在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海面上。这份刚刚确认的牵挂与依赖,让他拥有了软肋,也生出了更坚硬的铠甲。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帝王的感情,在月下无声深种。可潜藏在暗处的毒蛇,从未放弃噬咬的机会。他们能否平安等到双胎出生,迎接真正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