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健康的人，主动去接触“天花”的痘浆？这在这时代所有人看来，简直是疯了！是自杀！是妖邪之术！百姓会恐慌，医者会质疑，朝臣会攻讦，那些本就对她“奇技”心存疑虑的保守势力，更会将其作为攻击她“妖后祸国”的铁证！即便有皇帝支持，强行推广也可能引发民变，得不偿失。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那可怕的场景：愤怒的百姓冲击医塾，咒骂她是“散播瘟疫的妖后”；朝堂之上，言官们引经据典，痛心疾首地批判她“违背伦常，戕害子民”；甚至可能有无知的母亲，抱着因接种而出现轻微反应（正常免疫过程）的孩子，哭倒在宫门外……
信任的建立需要漫长的时间，而恐惧的摧毁只需一瞬间。她虽有皇后之名，有萧绝之信，但面对这种涉及生死、颠覆认知的大事，仅靠权威压服，是行不通的。
该如何破局？从何处着手？是先小范围秘密试验，积累成功案例？还是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比如某地小规模爆发天花时，冒险一试？又或者，先从理论上进行铺垫，慢慢改变人们的观念？
思绪纷乱间，一只温暖而宽厚的手掌轻轻覆上了她放在膝头、微微发凉的手。
叶悠悠回过神，抬眼看去。萧绝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他也换下了沉重的朝服，只着一身玄色常袍，烛光映照下，眉宇间带着一丝关切与疲色，但眼神依旧清亮。他刚从前面宴饮群臣的场合脱身。
“怎么了？”萧绝在她身旁坐下，握紧她的手，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可是今日累着了？还是……不适应？”他自然知道身份的骤然转变需要时间适应，更何况今日仪式如此冗长隆重。
叶悠悠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那份无声的关切，心头一暖，纷乱的思绪也平静了些。她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没有不适应。只是……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以后，要更努力才行。”
她说的是实话，只是隐去了关于系统和“种痘法”的具体思虑。有些事，需要她自己先想清楚，有了初步的眉目，再与他商议不迟。治国安邦，尤其是推行颠覆性的新政，绝非一拍脑袋便能决定，需要周密的筹划与时机。
萧绝深深地看着她，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平静的表面，看到她心底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与隐约的思虑。他没有追问，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语气坚定而充满信任：“不怕。有朕在。你我夫妻一体，这江山，这万民，我们一起担着。你想做什么，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利，朕都支持你。”
【就像你当初，毫无保留地支持朕，信任朕一样。】 他的心声低沉而有力地补充道。
叶悠悠心头微震，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眸中，那里有帝王的霸业雄心，更有对妻子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深情。她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推广“种痘法”可能遇到的艰难险阻，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眼下最重要的，是坐稳后位，理顺宫务，巩固与萧绝之间这牢不可破的信任与默契，同时，也要开始以皇后的身份，更深入、更审慎地观察这个国家，了解它的肌理与痛点。
“文明火种”中的知识浩瀚如海，不能急于求成，需择其善者，循序渐进。或许，可以从一些不那么敏感、更容易被接受、也能切实惠及民生的地方开始？比如，利用改良的水利或农具图纸，进一步提高粮食产量？或者，先从完善医塾制度，培养更多基础扎实的医者开始，为将来可能的“种痘”储备人才？
心中渐渐有了模糊的规划，叶悠悠感觉踏实了许多。她将头轻轻靠在萧绝坚实的肩膀上，低声道：“嗯，我们一起。”
窗外，月色清冷。窗内，烛火温馨。帝后二人相偎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静谧而和谐。然而，无论是叶悠悠脑海中那关乎千万人性命的“种痘”难题，还是萧绝心中对朝局边关的未尽思量，都预示着，这份宁静之下，是永不停止的、关于家国天下的思考与前行。
长路漫漫，而今，他们真正开始了并肩偕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