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既引经典,又结合现实,更将道理讲得通俗透彻。不少中间派大臣听了,暗暗点头。连一些保守派,也被太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所震动,一时难以反驳。
萧绝眼中闪过满意之色,适时开口:“太子所言,甚合朕意。治国需务实,选才亦当如此。礼部,会同国子监、户部、刑部、工部、太医署,详细拟定实学科目扩增、考核、录用之章程,报朕御览。记住,经义为本,不可偏废;实学为用,必须加强。朕要的,是能真正为百姓做实事的官员!”
一场可能僵持不下的朝议,因太子的出色发言和皇帝的明确态度,得以推动。消息传出,那些钻研实学、或有志于此的士子匠人,无不欢欣鼓舞。
技术的进步更是日新月异。泉州市舶司的造船经验被整理成册,工部据此改进了内河船只的某些结构。将作监在皇后提供的“文明火种”碎片启示下,对纺织机进行了进一步改良,效率再增。甚至有人根据“水密隔舱”的原理,尝试改进民间水车的密封性,以提高汲水效率。
民间工匠的创造力也被激发。京郊一位老铁匠,结合改进的鼓风技术,炼出了质地更均匀的“灌钢”,虽远未达到叶悠悠知识库中的水平,却已是难得的进步。他将此法献给将作监,得到了重赏,其事迹被“京华杂闻”报道后,更是激励了无数匠人。
这一日,叶悠悠在寝宫接见了一位特殊的老者——工部致仕的一位老主事,精于天文历算。老者带来了一架他改良的“简仪”(简易浑天仪),并呈上一份他根据多年观测、结合一些海外传入的零星知识,修订的节气与潮汐推算表。
“娘娘,老臣观星数十载,发现现行历法在闰月设置、节气推算上,已有细微偏差,积年累月,恐误农时。此乃老臣修订之心得,或有不妥,愿献于朝廷,供钦天监参考。”老者言辞恳切。
叶悠悠仔细看了看那份推算表,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发现老者虽未掌握更先进的天文学理论,但观测细致,推算严谨,许多结论与“文明火种”中基础天文学知识暗合。她心中感动,这正是这个时代学者可贵的探索精神。
“老先生心血,价值非凡。”叶悠悠郑重道,“本宫会将其转交钦天监,并奏请陛下,为您在钦天监设一顾问虚职,俸禄照发,以便您与监中官员切磋交流,共同完善历法。若有所成,不仅是老先生之荣,更是天下农人之福。”
老者激动得老泪纵横,颤巍巍跪下谢恩。知识得到尊重,心血不被埋没,这或许是对研究者最好的奖赏。
在这片日渐活跃的文化技术土壤上,叶悠悠适时地,再次投下了一颗种子。
她向萧绝建议,由皇室内库出资,设立一个“格致奖”,每年评选一次,奖励在算学、天文、地理、农学、医学、工匠技艺等“格物致知”领域有突出创新或贡献的士人、匠人、乃至普通百姓。获奖者不仅能得到丰厚奖金,其成果还将由朝廷协助推广,并载入官方文书。
同时,她提议在明年春天,于京城举办一次小规模的“万国奇物博览会”,邀请已完成首航归来的海船带回的海外物产、各地进献的奇珍、以及国内新近涌现的优秀工匠作品,集中展览,允许百姓购票参观,开阔眼界,促进交流。
萧绝大为赞同,当即准奏。
圣旨传出,天下震动。尤其是“格致奖”的设立,明确传递出朝廷鼓励创新、尊重技术的强烈信号,让无数原本埋首钻研、不被主流认可的“奇技淫巧”之士,看到了希望,热血沸腾。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这种“百家争鸣”的景象。
康王府密室中,萧瑜将一份关于“格致奖”和“博览会”的邸报狠狠摔在桌上,脸色阴沉。
“哼,标新立异,蛊惑人心!”他冷笑道,“鼓励那些奇技淫巧,让匠人胥吏之流也能登堂入室,长此以往,谁还肯安心读圣贤书?谁还遵从礼法纲常?这是要彻底动摇国本!”
他的幕僚低声道:“王爷,如今朝廷风向如此,民间响应者众,我们若直接反对,恐难奏效,反落人口实。”
“直接反对自然愚蠢。”萧瑜眼神阴鸷,“但我们可以……让这‘百家争鸣’,变成‘百鬼夜行’!”
他压低了声音:“去找人,混进那些新兴的学堂、工坊、还有那个什么‘杂闻’报馆。散播些‘有用’的东西——比如,质疑皇后干政违逆阴阳的‘私议’;比如,揣测朝廷开海禁、重实学,是为了盘剥百姓、与民争利的‘流言’;再比如……将一些前朝禁毁的、涉及谶纬、巫蛊的邪书内容,改头换面,掺杂在那些海外奇谈、匠技心得里传播出去。”
幕僚眼睛一亮:“王爷高明!如此,既可败坏新学风潮的名声,引导舆论,又可制造混乱,让朝廷忙于清查整治,无暇他顾。甚至……若操作得当,或可让皇后背上‘倡导邪说、败坏风气’的罪名!”
萧瑜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还有,那个‘格致奖’和‘博览会’,不是要展示奇物吗?想办法,让一些‘不妥当’的东西混进去。比如,形似兵器的新式农具?或者,一些容易引发‘不祥联想’的海外异兽图腾?到时候,再让咱们的人在士林中鼓噪,参他们一个‘宣扬兵戈、展示妖物、蛊惑民心’的罪名!我看他们如何收场!”
文化兴盛的光芒之下,毒蛇已然吐信,企图将清流染污,将活力扼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关乎思想,关乎未来,同样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