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外围突然传来骚动。几个穿制服的城管挤了进来,为首的板着脸:谁允许你们占道经营的?有许可证吗?
寂静。然后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整条巷子都沉浸在笑声中。城管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同志。拄拐杖的老太太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这不是经营,是传火。
她从口袋里摸出个老旧的小陶杯,颤巍巍地舀了一勺卤汁:尝尝?三十年前你抓过我家老刘的流动摊,他非说你的面相适合吃重麻重辣。
城管队长愣住了。他确实刚调来这个片区不久,更不可能认识三十年前的摊贩。但鬼使神差地,他接过陶杯抿了一口。
卤汁接触舌尖的刹那,他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蹲在路边哭,一个系着油围裙的老人递来碗热腾腾的卤煮,说小伙子饿着肚子怎么抓坏人……
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城管队长抹了把脸,突然转身对部下说:去把执勤车的保温箱拿来。
队长?
执行命令!他红着眼睛吼道,然后压低声音对苏慧兰说,能…能给我装一盒吗?我媳妇怀孕后一直没胃口……
夕阳西下时,巷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人们带着各式各样的容器——保温桶、搪瓷缸、甚至孩子的塑料饭盒。周卫国负责分装,每舀一勺卤肉,就会摘一片灌木叶子垫在盒底。叶子上的管网纹路接触卤汁后会变成暗金色,像某种活着的标签。
苏慧兰站在一旁指导几个自愿帮忙的居民。奇怪的是,无论多少人同时操作,新做出的卤肉总是差了点味道。只有当她的手偶尔碰到锅铲时,那种特殊的香气才会突然涌现。
因为缺了火种。林博士推着眼镜解释。她已经在笔记本上写满了公式,你胸口的卤滴是初代卤锅的结晶,相当于……
老卤的引子。苏慧兰接过话头。她望向已经暗下来的天空,无数记忆在卤魂网络中流转。某个瞬间,她清晰感知到了许大川的存在——不是某个具体的影像或声音,而是一种如同锅底余温般的暖意。
最后一盒卤肉分完时,灌木上的果实已经所剩无几。周卫国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集起来,放进林博士提供的低温箱。
这些种子要送到五个老城区。他像在复述某个记忆中的对话,师父说过,好卤不能只养在一口锅里。
林博士突然抓住苏慧兰的手:跟我去趟实验室。如果能把卤魂网络的神经传导机制复制出来,可以治愈多少创伤后遗症……
苏慧兰轻轻抽回手。她解开白大褂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锁骨下方那个已经变成暗金色的图腾:它正在沉淀。现在强行研究,就像搅动刚下料的老卤。
灌木丛突然沙沙作响。所有人转头看去,只见最粗的那根枝条上,一颗新的花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花苞裂开的缝隙里,隐约可见金红的光芒流动。
还会开花?周卫国惊讶地伸手触碰。指尖碰到花瓣的瞬间,光丝左臂不受控制地显现出来,与花朵中的光芒形成连接。
某种庞大的信息流通过这个连接涌入众人脑海。他们看到了东风巷的未来——不是重建的仿古建筑,而是一个个散布在城市各处的小摊点。每口锅里都沸腾着相似的卤汤,每个掌勺人胸口都有微型的管网图纹身。更远处,其他城市的上空也飘起相似的炊烟……
传承开始了。苏慧兰轻声说。她感到胸口的卤滴正在缓慢生长,如同新卤在每日的添料中渐渐变得醇厚。
夜风拂过巷口的空锅,带起最后一丝余香。明天这个时候,会有更多人带着自家的锅来到这里。他们会学着控制火候,会记住香料配比,会把自己最珍贵的记忆作为秘方添进汤里。
而此刻,苏慧兰只是安静地站着,听着耳边似有若无的翻炒声,仿佛某个系着油围裙的身影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