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最终还是被川劝住了,没有立刻闹到街道办。但老人心里的疙瘩显然没解开,那块红布姜块被她用两层旧报纸严严实实地包好,塞到了院子最角落的墙缝里,嘴里还不住念叨着“晦气东西,压住它,压住它”。她做这些时,脸上那种混合着嫌恶、不安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愤怒,清晰可见。
川没有阻止,只是默默观察着。他能感觉到,赵大娘这强烈而朴素的情绪,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确实在那片被“伪运”笼罩的规则区域,激起了一圈短暂而真实的涟漪。尽管那未知存在的注视很快恢复了稳定,但那一瞬间的“迟滞”与“困惑”,如同黑暗中一闪即逝的火花,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希望的火苗虽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他需要验证,需要更大规模、更强烈的“情感噪音”来测试对方的反应阈值和应对模式。但这不能是刻意为之的表演,必须是发自内心的、与那些荒诞不经的“民间噪音”紧密相连的真实情感。
机会很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这天傍晚,李卫国从钢铁厂的集体宿舍区回来,情绪明显有些低落。苏慧兰关切地问了几句,少年才闷闷地开口,说是一个平时对他还算照顾的老工人病了,咳得厉害,厂医院开了药也不见好,家里孩子都在外地,看着可怜。
“他们……他们私下里在传,说老陈师傅是不是冲撞了啥,有人在锅炉房后面听见奇怪声音……”李卫国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对未知事物既敬畏又好奇的复杂情绪,“还有人偷偷烧纸钱,不管用。”
川心中一动。锅炉房、奇怪声音、冲撞、烧纸钱……这又是一套典型的、逻辑混乱却情感充沛的“民间噪音”。而其中蕴含的,是对疾病的无力,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同事的真切关怀。
“卫国,”川放下手中的药材,语气平和,“你可知,人心里挂念着,有时候比药石还顶用。老陈师傅平时对你好,你这份心,他知道了,病或许也能轻几分。”
他没有提任何具体方法,只是引导着李卫国的情绪,将那份同情与担忧放大、聚焦。
同时,他悄悄分出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神念,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飘向钢铁厂宿舍区方向。他没有携带任何具体知识或力量,只是将自身作为一种“共鸣器”,极其轻柔地去放大和连接那片区域已然存在的、因老陈师傅的病情而弥漫的担忧、焦虑,以及那些与“冲撞”、“鬼怪”相关的荒诞流言所引发的不安情绪。
他没有创造情感,他只是尝试让本就存在的情感“共振”起来。
效果立竿见影,却又超出了他的预期。
未来监测中心,主屏幕上代表钢铁厂宿舍区规则状态的区域,突然出现了一片混乱的、高频闪烁的斑点。
检测到高强度、高混杂度的情感能量爆发!苏明惊呼,与大量结构混乱的民俗信息纠缠在一起!读数……读数混乱!观察者的扫描模式出现剧烈波动!
源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它无法快速处理这种信息与情感的混沌混合体!它的逻辑线程似乎遇到了瓶颈!
在川的感知中,那片区域的规则层面仿佛煮沸的开水。工友们的窃窃私语、对病情的忧虑、对怪力乱神的将信将疑、以及基于朴素情谊的关怀……所有这些非理性的、无法被量化的东西,在某种无形的催化下,激烈地碰撞、发酵。
他“听”到了规则的“尖啸”——并非声音,而是那种冰冷、精确的“伪运”系统在面对这片情感与噪音的泥潭时,产生的短暂“过载”和“混乱”。
然而,这种混乱并未持续太久。仅仅几分钟后,那股冰冷的注视感再次加强,如同降下一场无形的冰雨,开始强行“镇压”和“梳理”这片区域的规则乱流。
它在强行建立新的模型!许星报告道,它在尝试将‘疾病’、‘关怀’、‘民俗流言’、‘群体焦虑’这些变量强行纳入一个可解析的框架!它在……它在定义‘非理性情感扰动’为一个新的环境参数!
果然,川感觉到,那股混乱的情感能量正在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强行“规整”、“分类”、“贴标签”。工友们的担忧被量化为“群体焦虑指数”,流言被标记为“低可信度信息污染”,甚至连那份真诚的关怀,似乎也在被尝试分解为某种“社会联系强度”的数值。
它在学习。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方式,学习如何理解和“管理”人类的情感。
但川也注意到,在这个过程中,那未知存在似乎暂时放松了对筛境周边“伪运”区域的部分精细控制,将更多的“算力”倾斜到了处理钢铁厂宿舍区的“情感噪音”事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