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康眼里压根儿没瞧见他主子,一个箭步就把杵在中间的康大运挤到了角落,张开双臂就要给梁撞撞来个大大的熊抱。
“滚!”康大运声音不大,威胁意味十足。
…………
康宅今日喧嚣鼎沸。
流水席面从老夫人的正院一路蜿蜒铺设至花园假山畔。
菜还没上几道,康家的船员们已经按捺不住,吆五喝六地划起拳来,声浪滚沸。
老夫人院里这桌,自是招待梁撞撞一家人,蔡家阿公阿婆被早早接来,紧挨着梁撞撞落座。
梁撞撞有些不自在。
若让她与阿公阿婆一起吃饭,她如鱼得水。
可眼下是在老夫人府上,席间坐着这位康家主母——对她而言,是十足十的“外人”。
在外人之家,吃外人之宴,别扭劲儿直往骨头缝里钻。
“几个月不见,梁姑娘出落得……身量拔高了不少呢。”老夫人惯常的赞语在舌尖微妙地拐了个弯。
眼下的梁撞撞,委实担不起“出落得越发标致”——黑不出溜、干了吧唧,要不是一双大眼睛分外有神地滴溜乱转、衬出几分精神气,活脱脱就是片晒透了的鱿鱼干。。
老夫人有意试探一下蔡家阿公阿婆的态度,想知道他们对自家孙儿是个什么看法,更想摸清他们如何看待孙儿与梁姑娘这层关系。
可蔡家二老全副心神只在梁撞撞身上。
蔡阿公絮絮叨叨问着冷暖,蔡阿婆泪珠子就没断过线:
“你这丫头!说好过几日就回,一去就是三四个月!存心要急死我们么?”
梁撞撞正中下怀,借着与阿公阿婆倾吐别后离情,正好避开老夫人那两道复杂的目光。
那目光里掺着审视糅着感激,似乎还蕴藏几丝不甘的暗流,复杂得梁撞撞看不懂,也懒得琢磨。
老夫人递了个眼色,徐嬷嬷忙为梁撞撞布菜。
梁撞撞从小就是懂礼貌的好孩子,自然连连道谢。
见梁姑娘总算开口说话,老夫人顺势切入:“梁姑娘清减了许多;
这次出远门,想必吃不好睡不稳,遭了不少罪吧?
多吃些,爱吃什么,让徐嬷嬷给你夹。”
梁撞撞立时堆上尴尬又得体的假笑。
她与老夫人的关系,说熟不熟,说不熟又牵绊颇深——不只住过人家宅院,还曾联手对付过康家族人。
可那份亲近,怎么也生不出来。
毕竟初遇就尴尬至极——上房揭瓦,花园闹事,打跑一群莺莺燕燕的壮举,怕是老夫人心头难消的芥蒂。
老夫人见梁撞撞无意接话,眸光自然地转向蔡阿婆,亲自舀起一碗色泽浓郁的姜母鸭汤,递到蔡阿婆手中:
“听运儿说,梁姑娘打小根基就弱,这身子骨啊,最是金贵,若亏空太过,可不是三两顿饭能补回来的。”
她顿了顿,话锋像裹了糖的针尖:“依我说,梁姑娘正是抽条拔节的时候,不如就留在家里好生将养,莫再出海奔波了;
姑娘家家的,哪禁得起那等风浪颠簸?老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蔡阿婆忙不迭点头:“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
她心疼地看着梁撞撞干瘦的脸颊,这孩子离家四月,简直晒脱了相,叫她揪心。
得了蔡阿婆的应和,老夫人眼底掠过一丝满意,语气愈发温婉:“再者,姑娘家行船出海,免不了要与那些粗莽水手厮混……
对梁姑娘的清誉,怕也不是方便……”
梁撞撞眉头倏地一蹙——老夫人的“关心”,怎么听着……有点箍人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