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扭曲而冰冷的笑意悄然爬上谢砚舟的嘴角。
“望海楼的南曲小娘,确实腻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淡与宽仁:“富贵,你说那林胖子的船……刚从吕宋回来?要去福州?”
“是,是的老爷!还在码头呢,明儿一早就启程。”谢富贵连忙应道。
“嗯。”谢砚舟沉吟片刻,指尖松开那颗被捻得快破皮的葡萄:“康公子是我旧友,他收留的那位梁姑娘,孤身流落荒岛,虽说身份微贱,处境倒也令人唏嘘。”
语气一转,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官绅架子:“这样吧,你明日一早,备一份‘像样点’的礼。”他特意强调了“像样点”这三个字。
“礼?”谢富贵又是一愣,这弯转得太大。
“对,”谢砚舟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慢条斯理地说:
“挑两匹上好的素色杭绸,不必鲜艳,要素雅端庄的青碧、月白之色;
再备些实用的:上等的冰糖一斤,官燕一匣,福建本地的老姜糖两包;
哦,听闻岛上湿冷,再添一盒上好的驱寒膏药吧,以本官的名义,就说……”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康公子为功名闭门苦读,本官身为旧友,又职司市舶,与海路商船尚有几分薄面;
听闻梁姑娘在岛上替康公子操持,颇多不易,些许物件,聊表体恤同窗家眷之意;
请她安心在岛,若有难处,可托过往船只传信于本官。”
谢砚舟刻意用了“家眷”二字,模糊又暧昧,更点明自己“职司市舶”、“与海路商船有薄面”的权力暗示。
“老爷您知道那位姑娘?”谢富贵疑惑地问。
谢砚舟并不解释:“去办吧。”
他微笑着闭上眼,靠回躺椅,指尖重新捻起一颗冰葡萄。
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令他愉悦:那荒岛滩头桀骜不驯的“小野马”,收到这份来自高高在上谢大人的“体恤”时,会是何种表情?
错愕?
疑惑?
一丝被权势垂青的隐秘虚荣?
还是依旧警惕如小兽?
无论哪种,都会很有趣。
而康大运……他在书斋里悬梁刺股时,得知被他忽略在岛上的妙人儿,收到了来自宿敌的、如此“冠冕堂皇”又隐含诱惑的“关怀”,那张清高的脸,又会扭曲成什么模样?
这份“心意”,如同一颗包裹着蜜糖的毒种,悄无声息地种下。
谢砚舟期待着它生根发芽,长出扭曲藤蔓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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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琉球,海湾滩涂。
农历十月底的海风,带着足以刮掉一层皮的凛冽,尖啸着掠过简陋的木棚和嶙峋礁石。
海浪不再是温柔的涌动,而是裹挟着积蓄已久的狂暴,一次次凶狠地砸向岸边,撞碎成漫天白沫。
冰冷咸腥的水汽弥漫,沾湿了岸边忙碌的人们。
梁撞撞烦躁地将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撩到耳后,声音有些急躁:“康康,那边怎么还不来送货?这都几天了!”
“梁姑娘放心,这一二天就该到了。”康康嬉笑着应道:“你亲自写信跟主子要东西,主子肯定给你细细准备,迟两天很正常。”
就在这时,一艘悬挂着福州“福昌号”旗帜的中型海船,缓缓驶进了不算宽阔的海湾,在距离滩头一段距离处下了锚。
一艘小舢板被放下,朝着岸边划来。
舢板上除了船工,还有一个穿着体面绸缎长衫、满面油光的中年胖子,正是富商林老板。
他身边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管事模样的人,手里捧着一个包裹得十分齐整的礼盒。
梁撞撞眉头一皱:“这谁啊?怎么不认识?”
康康也不认识,立刻带着两个护卫上前几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警惕地看着靠岸的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