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前半步,几乎与谢砚舟平视,声音不高,语调平稳:“谢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市舶司提举,职责重大,还是多操心些分内之事为好;
梁姑娘在岛上做什么,是我康家的事务,不劳大人费心;
至于凶险……我康家男儿,自有担当;
只要心怀坦荡,行事光明,纵有风浪,亦不足惧;
倒是谢大人身居要职,手握商民生死,更需谨言慎行,方不负朝廷重托。”
梁撞撞在心中翻译康大运的话——扁担搂柴、狗拿耗子、咸吃萝卜淡操心……
康康心里的念头也不消停——有本事自己找个能当长公主的姑娘呀,整天盯着别人的姑娘算怎么回事?
哎呀,梁姑娘不让说成为苏禄长公主的事,可我真想告诉主子和老夫人,到底告不告诉呢?
谢砚舟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康大运这“心怀坦荡,行事光明”八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最阴暗的角落!
当年院试剽窃之事,是他内心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
就算几个月前想从康大运手里榨取钱财的事儿他也办不成。
真是自家黑料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凭什么你康大运就能“光明”?就能“淡然”?
而我谢砚舟就得用这些龌龊手段?
不!我偏要踩着你,把你踩进泥里!
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三人之间冰冷紧绷的对峙。
灯火映照在谢砚舟眼中,跳动着扭曲的火焰。
“呵……”谢砚舟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讥讽的冷笑,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康少果然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心怀坦荡,行事光明’,说得好!说得真好!”
他几乎是咬着牙重复着这两个词,目光却转向了梁撞撞,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梁姑娘,你听听,康少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只是这世间光靠一张嘴,是护不住人的,康少既然要‘光明’,那就祝他……院试顺利了。”
他刻意加重了“院试顺利”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
说完,他运了运气,强行又挤出一个看似温和、实则阴冷的笑容:
“梁姑娘,今日人多,扰了你的兴致,是谢某的不是。改日,再寻清净处,向姑娘赔罪。”
他微微拱手,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傲慢,仿佛康大运在他眼中,已经是个即将被彻底碾碎的失败者。
谢砚舟深深地、带着无尽贪婪和占有欲地看了梁撞撞一眼,似乎要将她此刻的冷淡模样刻进心底,然后才转身,拂袖而去。
那身代表实力的锦袍,很快便消失在汹涌的人潮之中。
就连围拢在他身边几个锦衣华服的跟班的脚步,都显得有些仓促、无措。
“喂,他啥意思?这是明告诉你要在你院试的时候使绊子了?”梁撞撞问道。
康康也说:“主子放心,我和我哥必寸步不离保护你,绝不让他得逞!”
康健始终扑克脸,拳头却袖口里不自觉紧握。
梁撞撞听得直撇嘴,挤兑康康:“怎么,你又间歇性踌躇满志了?不持续性混吃等死了?”
康大运只笑了笑便岔过话题:“走吧,不理他,灯还没看完呢。”
又转头对老板说:“那盏‘海舶灯’,我要了!”
“公子好眼光!这盏灯是我家最好的灯了,十两,承惠!”老板热情地摘下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