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梁撞撞记录在她《航海日志》上,也是一直在小琉球带着沧澜榭青壮操练的“海上民兵体系”。
关于吏治,康大运主张“肃”为重点——
“其四,肃吏治以清本源。
市舶、海防,国之门户,亦贪蠹渊薮。
海关盘剥,则商贾裹足,海防虚耗,则门户洞开。
当遣刚正御史,密查明访,尤以市舶抽分、海防军械、修造银两为要。
凡贪墨扰商、克扣军饷、通匪资敌者,一经查实,立斩不赦,籍没家产。务使海疆吏治肃清,令行禁止。”
“市舶抽分”自然是直刺谢砚舟,“海防军械”则暗指谢砚舟的二伯谢炳贵。
但无论如何这是考试,与现代高考一样,任何真实的人名、地名和校名都不允许出现,便只能笼统概之。
洋洋数千言,康大运将血仇升华为靖海安民之大义。
策略中传承与创新并举,锋芒暗藏于务实之策中。
全文如大江奔涌,气势雄浑,见识卓绝,充满了廓清海宇的决心与悲天悯人的情怀。
放下笔,康大运左手轻轻按摩悬空已久的右手腕,在心中默念:撞撞,你的举措记录于我的纸面,这是我们一起写的策论,如何?
谢砚舟在元宵节那晚点明了知道康家在小琉球安排人手,不定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康大运目前没有与官相斗的资本,但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希望他的“官督商防”之策,能为梁撞撞在小琉球的基业披上合法外衣。
三场考罢,康大运走出贡院大门,虽身心疲惫不堪,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三篇文章,尤其那篇策论,耗尽心神,却也仿佛涤尽了胸中块垒,完成了一场庄严的祭奠与郑重的宣告。
…………
放榜之日,贡院外墙前人潮汹涌,万头攒动,空气凝滞,呼吸都带着焦灼。
那张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黄纸,在无数道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被衙役小心翼翼地张贴出来。
康大运站在人群边缘,身旁是抱着丈二长槌、沉默如山的梁撞撞。
槌杆油亮,包铜槌头浑圆,杵在地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案首!案首是谁?!”
“快看!头名!康大运!”
“康大运?!那个被康家赶出门的康大运?!”
“天爷!真是他!院试案首!”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康大运这个名字如同惊雷滚过,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轰动。
案首,一府生员之首,无上荣耀!
康大运站在人群外围,听到自己的名字高悬榜首,心脏猛地一撞,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与释然涌了上来!
多年压抑,十年寒窗,祖母的泪眼,父亲的遗恨……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却发觉手心全是湿冷的汗。
然而,狂喜尚未落地,冰冷刀锋已然斩下。
就在衙役准备将案首之名用朱笔描红放大,报喜锣鼓即将敲响之际,一个身着吏服、脸色阴沉的中年人快步走到衙役头目身边。
他急促耳语,同时将一小锭银子滑入对方袖中。
那头目脸色变了数变,最终咬牙点头,抬手制止了书吏,对着喧嚣的人群大声宣布:
“肃静!院试榜单已出!然,案首康大运者,其身家背景尚存疑点,需待宪台详加复核!
故此,本次案首之位……暂不张红!一切待复查之后再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