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拂动她额前碎发,露出沉静如水的眼眸。
她远远看见康大运带着几位峨冠博带的新科举人登船,并无惊讶,只略一点头,便继续专注于船只调度与物资清点。
定澜与安舷护卫在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海面与登船之人。
船队驶离闽江口,一路南下。
为求安全,也是配合“举人老爷们”领略海上风光的心情,行船较慢。
初时风平浪静,郑文显等人立于甲板,指点江山,吟哦酬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康大运则常在舱中静坐,或翻阅书卷,或与卢震海探讨海图航路。
第四日清晨,船队行至兴化湾外海,天际刚泛起鱼肚白。
浓雾如乳白色的幔帐,悄然笼罩海面,十步之外不辨牛马。
“起雾了!各船减速!了望哨加倍警惕!鸣锣示警间隔缩短!”卢震海浑厚的声音穿透雾气,在甲板上回荡。
“飞鱼”、“逐浪”两艘哨船立刻打出灯语回应,并加强了对主船的护卫。
梁撞撞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舵楼高处,与康健并肩。
数次出海的经历,已经让她成长为一名对危险相当敏感的“熟练工”。
梁撞撞并未言语,只凝神倾听着雾中传来的细微声响——海浪拍击船舷的单调重复中,似乎夹杂着另一种密集而低沉的异响,似有无数木桨悄然划破水面。
“左舷!有船!数量不明!速度很快!”桅斗了望哨的嘶吼带着变调的战栗,瞬间撕裂了浓雾的沉寂。
“敌袭!有海匪!准备战斗!!”卢震海须发戟张,厉声咆哮,警锣疯狂敲响。
浓雾被猛地撕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
七八艘狭长低矮的舢板快船如同嗜血的鲨群,破雾而出,船首狰狞的撞角闪烁着寒光。
船上人影幢幢,怪叫连连,大多是精赤上身、肌肉虬结的凶悍之徒,手中挥舞着雪亮的倭刀、鱼叉和简陋的弓弩。
为首一艘稍大的破旧福船上,几个头扎月代头、身穿污秽阵羽织的倭人尤为醒目,正叽里呱啦地嘶吼指挥。
锋利的箭矢已如飞蝗般射来,咄咄咄钉在船舷和桅杆上。
梁撞撞攥了攥拳头——靠北!为不给康大运科考惹麻烦,她把浪人队伍留在小琉球了,连火器都没敢带回来,不然直接就干死这帮海匪!
“护住舱室!举盾!弓弩手还击!”康健怒吼拔刀,赶去护卫康大运!
这些弓弩都是吕宋样式,刀也是倭刀,虽说朝廷管制得严,但几乎海商家家必备武器,而且如此危急时刻,康健顾不上被几位新晋的举人看到会如何。
安舷和定澜则身形如电,以藤盾护住梁撞撞侧翼。
“逐浪号”已被两艘匪船缠住,木屑横飞,郑文显等举人被骇得魂飞魄散,尖叫着乱躲乱窜。
“康康,把他们弄到底舱去。”梁撞撞命令。
这帮笨蛋,可别连累康大运受伤。
“堵住楼梯!”康大运一声断喝震住仓皇人群,儒雅尽褪,眸光如电。
“撞撞!”他目光投向舵楼——他心尖上的姑娘,可还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