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布政使徐阶石虽坐镇杭州,其编织于京畿的同年、门生故旧之网已悄然启动。
他亲笔密函致都察院一位交厚的左副都御史,措辞恳切——
“康大运实乃治海良材,策论直抒积弊,措辞或有激切处,然赤子报国之心拳拳。
流言汹汹,恐系支持禁海者暗中煽惑,望明公洞察秋毫,勿令忠良寒心,为宵小所趁。”
徐大人密遣心腹幕僚,携梁撞撞特制出版的、装帧华美异常的《康大运乡试夺魁春秋策论集》,拜谒几位清流泰斗级的老翰林。
席间盛赞康大运才具,并“不经意”地提及那张暹罗国印鉴影拓具有真实性,悄然为其背书。
最关键一手,徐大人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调查了康大运以及漳州市舶司。
既是康大运的座师,徐大人不可能不对这个学生进行了解。
人在官场,每走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他可以抬举一些人,以为自己所用,但绝不会给任何人影响他官途的机会。
上层官员想调查点什么事,自然手段、速度、成果皆非一般官员可比。
可这一调查,便查出康大运与谢砚舟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顺藤摸瓜知道了谢砚舟在京中的靠山是谁。
于是,徐大人便将漳州市舶司“特事特办”的变相敛财手段(虽无铁证,但线索链清晰)、以及漳州本地百姓对“康首富”和市舶司的评价,巧妙递至御前秉笔太监冯公公手中。
作为布政使,那可是朝廷大员,又可说是封疆大吏。
徐大人不屑于指名道姓谢砚舟如何如何,仅指出漳州市舶司的一些违规操作,就足以让皇帝重视。
他深知,在皇帝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远胜万句辩解。
文华殿奏对,昭武帝对康大运的印象是:务实、敢言、有格局。
殿试在即,流言四起,岂能逃过圣听?
锦衣卫密报早已呈于御案。
一日,皇帝于文华殿后暖阁批阅奏章,似漫不经意道:“近日京中,对那康大运,议论颇喧;工部兵部那边,似有怨气?”
侍立御侧的秉笔太监冯公公心领神会,躬身细语:“回皇上,奴婢也听闻些风声,多是些捕风捉影之辞;
倒有一桩稀奇事:那康贡士身边那位姓梁的女管事,行事颇为干练,闻其似有暹罗国王亲赐信物金印一枚……
此番为康贡士着述辩诬,道书中海疆诸事乃经暹罗国王特使勘验嘉许,专为助我大昭士子知海事、固海防;
意在警告一些人:质疑此书,便是不敬暹罗国王善意。”
昭武帝朱笔一顿,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哦?国王特使勘验?金印为凭?这康大运海上行走,倒真走出了些名堂。”
这一点,可是徐阶石不曾提过的,看来,康大运和他身边的人,都是深藏不露呢。
皇帝搁下笔,端起茶盏:“其殿前所言,虽书生之见,倒也切中肯綮;
工部兵部那边,是该有些紧迫了;
至于贩书…凭真才实学取利,较之某些人伸手攫夺,干净得多!”
圣意昭然!
非但不信流言,反觉康大运务实可用。
而那位梁姑娘也是手腕机敏,甚至隐隐将康大运视作敲打军工衙门的棋子。
翌日,吏部一位侍郎(此人是徐大人同年)奏报殿试筹备。
皇帝状似无意问:“礼部于诸贡士策论评判,当秉公持正,勿为无谓流言所扰;尤涉东南海事之策,务须以经世致用为要。”
侍郎闻弦歌而知雅意,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