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撞撞不动声色,只眼神稍微一晃,早已配合默契地康康便带几个机灵的手下,暗中混入纳西尔的队伍,先行深入内陆。
纳西尔则走在梁撞撞前方,为一行人引路。
深入内陆半日,景象骤变。
干燥的褐色戈壁逐渐被零星的耐旱灌木和枣椰树取代,最终抵达一处被高大荒山环抱的隐蔽山谷。
谷中村落房屋低矮,多用土坯和灰白色的、带有硫磺气味的石膏石建造,更显灰败。
空气中硫磺的刺鼻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村中心最显眼处,是一处用黝黑火山石精心围砌的圆形平台。
平台中央,一簇奇异的火焰在石盆中静静燃烧着。
这火焰呈现出近乎苍白的淡蓝色,跳跃微弱,几乎不产生烟雾,在灼热的阳光下都显得异常稳定顽强。
火焰周围的地面,因常年高温炙烤,形成了一圈晶莹的琉璃质。
“这是……祆教圣火坛?!”康大运博览群书,心头剧震。
他认出那火焰的形态和石坛的规制,竟与古籍中记载的波斯古教——琐罗亚斯德教(拜火教)的圣火坛极其相似!
此教在波斯被伊斯兰征服后早已式微,残余信众多遁入人迹罕至之地苟延残喘。
纳西尔神色里透露出深深的悲凉与不屈:“大人好眼力。
我们便是‘达斯特尔甘’(守护者),守护这最后的圣火与先祖发现的硫磺矿脉,已数百年!
贾斯克酋长视我们为异端污秽,课以难以承受的重税,强征村中青壮日夜开采硫磺,伤残无数,视人命如草芥!”
纳西尔指向山谷深处几处新搭建的简陋木棚。
那里隐约可见几个穿着迥异于当地人、肤色更白、留着浓密胡须的欧洲面孔在指手画脚,旁边堆放着木箱。
“更可恨的是,酋长贪图西夷(葡萄牙人)许诺的财货与火器,正与之勾结密谋,意图独占矿脉,将我们彻底驱逐或贬为奴隶!”
很快,康康也悄然回报:港口内确有两艘形制古怪的卡拉维尔帆船停泊,悬挂着十字架与盾牌图案的旗帜。
船上水手装备着粗劣的火绳枪,看上去不如云槎舰队的好。
他们正与贾斯克酋长的亲信在酒馆密谈,内容涉及硫磺矿的“勘探权”和“清除矿场障碍”。
矿场障碍,自然是指即卡马兰村民。
而酋长本人,则在其简陋的土堡中宴饮作乐。
他对云槎盟和大昭的庞大船队既充满贪婪的觊觎,又因忽鲁谟斯萨迪克家族都要对这联合舰队退避三舍的态度而感到不安,正犹豫是否要铤而走险。
“刚离了狼窝,又撞见鬣狗与毒蛇分食腐肉;”梁撞撞冷笑一声:“就这破土堡,都不如座山雕的威虎厅有气势!”
她凝视着石盆中那簇在恶劣环境中顽强燃烧了数百年的圣火,觉得外国人的宗教好麻烦——她可不想被裹挟着参与到外国人所谓的宗教战争中去。
不过,矿是必须要的。
有康大运和大昭官员在,梁撞撞不好直接动用舰队武力去荡平酋长土堡。
次日,由康大运持节,正式拜会贾斯克酋长。
在弥漫着劣质熏香和烤肉气味的土堡大厅里,康大运以天朝上国使节的身份,气度雍容,引经据典,提出“公平贸易”与“保护商民”两大诉求。
把酋长搞得一愣一愣的——他哪儿经历过如此正式的会谈?还是给予他国与国之间对话的礼仪——真是太抬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