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也没说话,转身走回餐桌旁,拿起那件衣服和那个猫耳朵发箍,把它们胡乱塞到黑色塑料袋里。
“......你先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
说完,她提着那个袋子,像是提着一袋真正的垃圾,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她的背影看着有点垮,没了平时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阮小白站在原地,看着她拉开门,提着那个袋子,好像真的要去把它扔掉。
二百二十块。
三十楼外,挂一天。
他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说不出的难受。
在周亚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外时,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等等。”
周亚的动作停住了,但没有回头。
阮小白快步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了那个皱巴巴的黑色塑料袋。
袋子很轻,可他觉得有点沉。
他低着头,看着袋子里的那团黑白相间的东西,脸颊又开始发烫。
周亚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我......”
阮小白的声音很小,像说给自己听。
“我穿。”
他抬起头,对上周亚错愕的目光,又飞快地重复了一遍,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语气也加重了些。
“就一次,只一次!”
周亚还保持着单脚迈出门外的姿势,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她看着小白从自己手里拿走那个黑色塑料袋,看着他低头,看着他发红的耳廓,然后听见他几乎轻不可闻的那句“我穿”。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阮小白没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抓着那个袋子,转身就走。
他的步伐很快,甚至带着点同手同脚的僵硬,像是急于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客厅,逃离她探究的目光。
“砰。”
一声轻响,他房间的门关上了。
周亚还站在门口,走廊间的晚风吹得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慢慢地,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然后反手关上了大门。
客厅里恢复了寂静,餐桌上那盘糖醋排骨还在执着地散发着香气。
她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却没动筷子。
她只是盯着小白紧闭的房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点期待,又有点愧疚。
房间里,阮小白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闭着眼,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个塑料袋,袋子被他捏得“沙沙”作响。
刚刚在客厅里,对着姐姐说出那句话,几乎用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勇气。
现在那股劲儿过去了,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又重新淹没了他。
他为什么要答应。
就因为那二百二十块钱?就因为她那句“三十楼外挂一天”?
好像也不全是。
是在她提着袋子,背影萧索地走向门口的那一刻。
他忽然觉得,如果真让她把这东西扔了,她会难过。
不是因为钱,而是她那个荒唐的,见不得光的,“想要一个好看男仆”的愿望,会连同那个袋子一起,被丢进冰冷肮脏的垃圾桶里。
他不想她难过。
这个念头比什么都来得清晰。
他在门后站了足足五分钟,直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才睁开眼。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光线昏黄。
他走到床边,把那个黑色塑料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一团黑白相间的布料,一个带着铃铛的项圈,还有那个毛茸茸的猫耳发箍。
这就是姐姐花了二百二十块钱买回来的“家居服”。
他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那件衣服。
面料有点柔软,带着一股廉价的化学纤维味道。
衣服的主体是一件黑色的,类似连衣裙的短衫,胸口和裙边都缀着白色的蕾丝花边。
最显眼的,还是那件独立的,小得可笑的白色荷叶边围裙。
阮小白把它拿起来,在自己身前比了比。
围裙的长度,大概只能遮到大腿中部。
他的脸颊“轰”的一下,又烧了起来。
他把围裙扔回床上,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不能再想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堆东西,开始脱自己身上的t恤和长裤。
秋夜微凉,冰冷的空气一接触到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光着上身,看着自己投在墙壁上的影子,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就穿一次。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就当是......感谢姐姐的收留和照顾,还她那份真诚的关心。
这么一想,心里的那点别扭和抗拒,似乎就淡了些。
他转回身,拿起了那件黑色的主体衣物。
他把它抖开,研究了半天。
这衣服的设计很奇怪,背后是交叉的绑带设计,他从来没见过。
他试着像套t恤一样从头顶套进去,结果脑袋是过去了,胳膊却被那几根细细的带子卡住了,怎么也伸不出来。
折腾了半天,把自己弄得像个被渔网缠住的鱼,又气又急。
他只好把它脱下来,重新研究。
原来是要先解开后面的绑带。
阮小白耐着性子,把那些细细的带子一根根解开,衣服总算能敞开了。
他像穿外套一样,先把两条胳膊伸进袖子里,然后费力地把背后的绑带一根根重新系上。
他看不见背后,只能凭感觉摸索。
那些带子滑溜溜的,好几次都从指尖溜走。他越急,手就越不听使唤。
好不容易把带子都系上了,松紧却不对。
有的地方勒得死紧,有的地方又松松垮垮。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白毛。
周亚在外面等着,他不能再拖了。
他索性不管了,就这样吧。
衣服很短,下摆将将遮过他的大腿根,两条又细又直的腿就这么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想减少一点裸露的面积。
接着是那件白色的小围裙。
他把它拿到身前,围裙的带子又细又长。
他把它绕到身后,摸索着想打个结。
可越是心急,那个结就越是打不好,不是松了,就是歪了。
最后他只能打了个歪歪扭扭的死结。
然后是那个带着小铃铛的项圈。
项圈是摁扣的设计,他把它扣在脖子上,“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某种枷锁。
他稍微动了一下脖子,那个小小的金色铃铛就发出了“叮铃”的脆响。
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阮小白的动作僵住了。
这声音......也太羞耻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生怕再弄出一点声响。
最后,就剩下那个猫耳朵发箍了。
他看着床上那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伸出手,又缩回来,反复了好几次。
周亚的脸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她那副想看又不敢说的样子,她那句“我上辈子积了大德了,这辈子才能捡到你”。
他闭上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抓过那个发箍,戴在了自己头上。
发箍有点紧,把他的白发弄得有些乱。
两只毛茸茸的黑色猫耳朵,就这么立在了他的头顶。
好了。
全都穿好了。
他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因为不习惯而叫嚣着。
廉价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有点痒。
头顶的耳朵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羞耻不已。
房间书桌上有一面镜子。
他一直没敢往那边看。
现在,他必须面对了。
他像是机器人一样,一顿一顿地,慢慢转过身,面向那面镜子。
然后,他看到了镜子里的人。
那真的是自己吗?
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头醒目的白色短发,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几乎透明。
可他身上穿着的,却是一套荒谬到极点的黑白仆人装。
黑色的短衫勾勒出他单薄的少年身形,胸口和裙摆的白色蕾丝花边显得不伦不类。
腰间那个歪歪扭扭的白色围裙,更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他的脖子上,是一个黑色的项圈,金色的小铃铛闪着微光。
他的双腿裸露着,因为紧张而绷得笔直。
最让他无法直视的,是头顶那两只黑色的猫耳朵。
它们立在他的白发上,让他看起来像个从什么奇怪漫画里走出来的,性别模糊的角色。
他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子根,和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双总是清澈干净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水汽,混杂着羞愤,屈辱和一丝茫然。
太怪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阮小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抬起手,想把头上的耳朵摘下来。
可手指刚碰到那个发箍,周亚那张写满“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快信我”的脸又冒了出来。
二百二十块。
他把手放下了。
他对着镜子,试着动了一下。
“叮铃。”
脖子上的铃铛又响了。
他立刻僵住,像个被抓住偷东西的小偷。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他会疯掉的。
五分钟。
他跟姐姐说好的。
不,是姐姐说的,他没同意。
但现在,他决定就五分钟。
他走到门边,手放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
只需要拧开,走出去,站到她面前,让她拍张照,然后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很简单。
可他的手,却重得像灌了铅。
客厅里,周亚已经把那盘糖醋排骨吃了一半。
她吃得很慢,一边嚼,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小白房间的动静。
太安静了。
除了最开始那一声关门声,里面就再没传出任何声音。
他是不是后悔了?
在里面生闷气?
还是......根本就没打算穿,只是为了不让她把衣服扔掉才拿了进去?
周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叹了口气,心里那点不该有的期待,又渐渐冷了下去。
也是,自己也太不是东西了。
怎么能逼他做这种事。
她夹起最后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决定等他出来,就好好跟他道个歉。
以后再也不提这茬了。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
周亚的动作停住了,嘴里的排骨都忘了嚼。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住房门的方向。
门,开了一道缝。
然后,那道缝隙一点点,一点点地扩大。
一只穿着白色短袜的脚,先探了出来。
小巧,干净。
脚踝的骨骼形状很好看,再往上,是又细又直的小腿。
皮肤白得像新雪。
再往上......
周亚的呼吸,停住了。
那个身影,从门后完完整整地走了出来。
周亚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她看见了。
那是一幅她这辈子都想象不出的画面。
小白就站在那里,离她不过几米远。
他那一头惹眼的白发被弄得有些乱,头顶上,端正地戴着一个黑色的猫耳发箍。
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就那么立着,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感觉。
他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再蔓延到修长的脖颈。
那双总是清澈干净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不敢看她。
他身上穿着那件黑色的,裙子一样的短衫,胸口和下摆的白色蕾丝花边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
腰间系着那个白色荷叶边围裙,带子在他身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围裙太短,衣服也太短,短到只能将将遮住大腿根部。
两条笔直又纤细的腿,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里。
他大概是觉得冷,又或者是羞耻,双腿并得紧紧的,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白色短袜,脚趾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着。
最要命的,是他脖子上那个黑色的项圈。
项圈的正中间,挂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
他每动一下,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颤抖的呼吸,那个铃铛都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
那声音,像一把小小的钩子,一下一下,挠在周亚的心尖上。
她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甚至想好了要怎么跟他道歉。
可当她真的看到这一幕时,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理智,全都在瞬间分崩离析。
这是什么......人间凶器。
可爱。
这个词,周亚觉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眼前的景象。
是那种,能让人的心脏骤停,呼吸凝滞,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的,毁灭性的冲击。
他太瘦了,单薄的肩膀在宽大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他太白了,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可他又太乖了,明明羞耻得快要死掉了,却还是穿上了这身荒唐的衣服,站到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