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日子像被秋风吹着的日历,哗啦啦地就翻了过去。
而且有了一个开头,很多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
就比如那件黑色的裙子,周亚后来又穿过几次。
阮小白说好看,她就觉得,穿穿也无妨。
周亚还是每天一身汗地回来。
高空作业,尤其是在外墙上装空调外机,不管什么天气,都是个体力活。
一天下工,她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混合着米饭和肉松的香气。
阮小白正系着围裙,在小小的厨房里忙活。
他听到动静,探出头来。
“回来啦?先去洗澡,饭马上好。”
周亚应了一声,把工具包放在门口,身上黏腻的汗让她只想快点冲个澡。
等她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旁边还有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几个圆滚滚、用海苔包裹着的小饭团。
她走过去,拿起一个,直接塞进嘴里。
米饭捏得很紧实,里面是咸香的肉松和一点沙拉酱,味道意外的好。
“好吃。”
她含糊不清地说。
阮小白解下围裙,在她对面坐下,眼睛亮亮的。
“我今天试着做的,想着要是味道还行,就拿出去卖。”
周亚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卖饭团?”
“嗯。”
阮小白给她盛了碗汤。
“我看了,附近中学下午放学的时候,好多学生都会在路边买点吃的垫肚子,我们这离学校不远,我每天下午过去摆一小会儿,卖完就回来做晚饭,不耽误事。”
他把自己的计划说得清清楚楚。
时间,地点,目标客户,都考虑到了。
周亚看着他,这小家伙,脑子转得是真快。
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问:“累不累?”
“不累。”
阮小白摇头。
“天天在家待着才闷得慌,而且......”
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想自己挣点钱。”
第二天下午,阮小白的小摊子就在中学附近的一棵大树下支起来了。
一张小小的折叠桌,铺着干净的格子布,上面摆着一个保温箱。
旁边立着一块用硬纸板做的小招牌,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几个圆润可爱的字:饭团,五元一个。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一头白发在傍晚的阳光下很显眼。
人长得干净又漂亮,往那一站,本身就是个活招牌。
放学的铃声一响,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涌出校门。
很快,就有几个女生注意到了他。
她们远远地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脸颊红红的,却又不敢上前。
阮小白也不吆喝,就安安静静地站在桌子后面。
终于,有个胆子大的女生拉着同伴走了过来。
“那个......饭团怎么卖?”
“五块钱一个,有肉松和火腿两种口味。”
阮小白的声音温和又礼貌。
“那......那每样给我们来一个。”
“好的。”
他打开保温箱,戴上一次性手套,拿出两个饭团装进纸袋里。
整个过程动作利落,看起来很专业。
女孩子们付了钱,拿着饭团,又悄悄看了他好几眼,才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阮小白的颜值确实是个巨大的优势,很多学生都是被他的外貌吸引过来的。
但饭团本身用料扎实,味道也好,很快就有了回头客。
他能从容地应付那些热情的女同学,甚至还能跟几个熟客男生聊上几句。
除去成本,一天能稳稳当当挣个百来块。
回到家,他会把当天挣来的钱,仔细地抚平,然后放进一个铁皮饼干盒里。
每当听到硬币和纸币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他心里就有一种踏实的满足感。
一天晚上,周亚照常在客厅看电视,阮小白洗完碗,在她身边坐下。
“周亚。”
他忽然开口。
周亚正看到电视里一个壮娘被一拳ko,闻声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视线还黏在屏幕上。
“你听我说话。”
阮小白伸手,轻轻把她的脸扳了过来,让她正视自己。
周亚愣了一下。
“你刚才叫我什么?”
“周亚啊。”
阮小白说得理所当然,眼睛清澈地看着她。
周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姐”这个称呼,听了这么久,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那是带着依赖和亲近的叫法,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保护者,是个长辈。
可“周亚”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像是被拉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平等,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密。
她有点不习惯,感觉耳朵根有点热。
“怎么不叫姐了?”
“你本来就比我大不了几岁,”
阮小白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老叫姐,把你都叫老了。”
周亚被他这个理由逗笑了。
“我本来就比你老。”
“没有。”
他很认真地反驳。
“一点也不老。”
周亚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没再纠结,问他:“刚才想说什么事?”
阮小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又喊了一声。
“小亚。”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一点试探。
周亚彻底没话了。
从“姐”到“周亚”,她还能接受。
这“小亚”……也太肉麻了点。
她清了清嗓子,想让他改回来,可对上他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她只能移开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声。
“......干嘛。”
阮小白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漾开。
他知道,她这是默许了。
从那天起,称呼就这么改了过来。
阮小白也不再是那个总跟在她身后,需要她时时护着的小孩子了。
他有了自己的小事业,有了自己的想法,人也变得更加开朗自信。
虽然在她面前还是会脸红,但已经不再是那种动不动就手足无措的害羞了。
他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为一个可以和她并肩而立的男人。
铁皮饼干盒里的钱越攒越多。
又一次照常收摊回家时,路过了一家手机店,他停下了脚步。
周亚的手机已经用了很久了,是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屏幕划痕多得像蜘蛛网,反应也慢得像个老头子,有时候接电话都会卡顿。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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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阮小白硬是把赖在床上不想动的周亚给拖了起来。
“去哪儿?”
周亚打着哈欠,一脸没睡醒。
“去了就知道了。”
阮小白神神秘秘的,手里还抱着那个沉甸甸的饼干盒。
他带着她坐公交车,到了市中心的商业街。
周亚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店,有点犯迷糊。
这小家伙,带她来这干嘛?
阮小白的目标很明确,他直接拉着周亚进了一家手机店。
“欢迎光临!”
店员热情地迎了上来。
周亚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了一眼店里崭新的手机和明码标价,下意识地就想往外走。
她那个二手的破手机还能用,打打电话,发发信息,足够了。
阮小白却用力拉住了她,把她拽到一个柜台前。
“我们想看看这款。”他指着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对店员说。
店员立刻拿了出来,热情地介绍着功能。
周亚看了一眼价格标签上那一串零,眼皮跳了跳。她拉了拉阮小白的袖子,压低声音:“看这个干嘛,我的还能用。”
“那个太卡了。”
阮小白说。
“上次看你接电话,划了半天都没划开。”
那是事实,但周亚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走吧,要去也去二手市场看看。”
她说着就要拉他走。
“我不。”
阮小白这次很固执,他站在原地,把怀里的饼干盒往柜台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我要用我自己挣的钱,给你买个新的。”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纸币和硬币。
最大面额的是一百,最小的是一元,甚至还有几枚五角的硬币。
这是他这半个月,一个一个饭团卖出来的。
店员看着这一盒子的零钱,表情有点微妙。
“就这个了,我们买。”
阮小白抬头对店员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店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微笑,喊了另一个同事过来,两人一起开始数钱。
周亚站在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钱正好够。
办完手续,阮小白把装在新盒子里的手机塞到周亚手里。
“给你的。”
周亚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盒,再抬头看看他。
少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一种巨大的,无法掩饰的成就感。
她接过手机,手指收紧,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在他那头柔软的白毛上,用力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