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这个时候,厨房里已经有动静了。
周亚推开门,走到阮小白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
“小白,起了吗?”
里面还是没声音。
周亚心里一紧,直接拧开了门把手。
阮小白还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小撮白色的头发。
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
周亚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滚烫。
她自己的额头也热得厉害。
居然一起发烧了。
周亚有点想笑,可又觉得头又痛又沉,笑不出来。
她转身想去找药,刚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摔倒。
“姐姐?”
阮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哑着嗓子叫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着别动。”
周亚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被窝里。
“我去给你找药,倒水。”
她扶着墙,一步步挪到客厅,翻箱倒柜找出了医药箱。
退烧药还有几颗,她倒了两杯水,一杯递到阮小白嘴边。
“先吃药。”
阮小白乖乖地把药吃了,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干裂的嘴唇,眉头皱得死紧。
“姐姐,你也吃。”
周亚把自己的那颗药就着凉水咽下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小白的床边。
“我去煮点粥......”
阮小白又想起来。
“你给我老实躺着。”
周亚闭着眼睛,声音里透着虚弱的严厉。
“今天谁也别做饭了,饿一顿死不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阮小白小声说:“姐姐,我冷。”
周亚睁开眼,把自己的被子也抱了过来,全堆在他身上,把他裹得像个蚕宝宝。
“还冷吗?”
“......热了。”
又过了一会儿,周亚觉得口干舌燥,想去喝水,刚一动,就听见小白说:“姐姐,我想喝水。”
周亚:“......”
她认命地爬起来,给他倒了水,自己也灌了一大口。
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两个人谁都没力气了。
最后,周亚干脆把小白从他房间里挖出来,两人一人占着沙发的一头,裹着被子,谁也不用伺候谁了。
阮小白烧得迷迷糊糊的,脸颊红扑扑的,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周亚靠在另一头,听着他细碎的呓语,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两个病号,面面相觑。
“呵。”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
阮小白好像听到了,跟着傻乎乎地笑了一下,眼睛都没睁开。
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就在这种互相拖后腿又互相照顾的混乱中过去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
阮小白的脸颊恢复了血色,周亚也重新回到了工作中
没多久组了个搭档一起出活了。
虽然单子时有时无,但工钱还算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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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冷的速度比预想中要快得多,电视新闻里已经开始播报北方降雪的消息。
晚上,周亚冲完澡出来,客厅里那台空调,呼呼地吹着暖风,但效果很有限。
她走到小白的房门口,门虚掩着,能感觉到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凉气。
他的房间小,窗户又正对着风口,光靠客厅这点热气,根本传不过去。
周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盘算开了。
她走回客厅,对着正窝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小白说:“换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阮小白抬起头,有些不解。
“买东西。”
周亚没多解释,自顾自地穿上了外套。
两人下了楼,周亚没往公交站走,反而拐进了小区保安亭。
她跟值班的保安大妈说了几句,很快就拉着一辆锈迹斑斑的平板小推车出来了。
车轮滚过水泥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姐,我们这是要去......”
“买空调。”
周亚言简意赅。
“你那屋太冷了,买个落地的,放着暖和。”
阮小白愣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到了家电卖场,周亚直奔空调区,挑了个功率合适的落地式空调。
确认有现货之后,就让店员开了单。
付完钱,两个店员帮着把大箱子搬到门口,再搭手放上周亚带来的小板车。
“谢谢。”
周亚对店员点了下头。
回程的路比来时要费劲得多。
空调箱子又大又沉,板车的轮子还不太好使,一路都在晃。
好不容易拉到了公交站台,车来了,周亚正准备往上搬,就被司机拦住了。
“哎哎哎,不行不行!”
司机连连摆手。
“这么大个东西,上不了车,占地方不说,还危险。”
周亚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着公交车门,一时有些无语。
她还真没想过这茬。
后面等着上车的人开始抱怨。
“算了。”
周亚站在原地,看着手边的大家伙,有点头疼。
她从口袋里掏出零钱,塞到小白手里。
“你先上车回去,到家了把门开着就行。”
“那你呢?”
阮小白捏着硬币,没动。
“我拉回去。”
周亚拍了拍板车的扶手,说得轻描淡写。
“没事,就是慢点。”
“太远了......”
“听话。”
周亚的语气不容置喙。
“车上暖和,快上去。”
阮小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辆即将关门的公交车,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他找了个靠后的位置,隔着车窗往外看。
周亚已经拉起了板车,走入了人行道。
她在那个大大的空调箱子旁边,显得有些单薄。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就那么一步一步地,拖着那个沉重的大家伙,慢慢往前走。
公交车启动了,车厢里很温暖。
阮小白的视线一直黏在窗外,看着那个身影在视野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被拐角的建筑彻底吞没。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被暖风吹得有些发热的指尖。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
下一站还没到,阮小白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后门。
“师傅,我要下车!”
司机有点不耐烦。
“没到站下什么车?”
“麻烦您了,我就在这儿下!”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坚持。
车上的人都朝他看过来。
司机嘟囔了一句,最终还是踩了刹车,开了后门。
“谢谢!”
车还没完全停稳,阮小白就从后门跳了下去。
冷风瞬间灌满他的口鼻,他打了个哆嗦,然后拔腿就往回跑。
周亚正拉着车,低头看着路面。
这破车的一个轮子总往一边歪,她得时不时用脚把它别回来,走得异常艰难。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干脆找个绳子把这玩意儿扛起来走,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周亚停下脚步。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着她跑过来。
白色的头发在夜风里一颠一颠的,像一团发着光的棉花。
小白。
他跑得脸颊通红,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濡湿了,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周亚站在原地,看着他跑到自己面前。
“你怎么......下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干。
阮小白扶着膝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喘着气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缓过劲来,看着周亚,认真地说:“我跟你一起。”
周亚没说话。
夜风还是那么冷,手里的板车还是那么沉。
心却暖了。
几秒钟后,她看着眼前这个气还没喘匀的小家伙笑了。
她伸出手,没去拉车,而是揉了揉他那头柔软的白发。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