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符鱼契
至元二十八年深秋，黄河在阳武县再次决堤时，郭守敬正蹲在太史院的日晷旁，用竹筹计算着新历的冬至时刻。铜壶滴漏的水声里，忽然混进急促的脚步声，吏部文书揣着紫绫文书闯进来，墨迹未干的朱砂印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郭公，中书省急召。文书揭开貂裘，露出里面湿透的官靴，黄河在阳武决了三里宽的口子，脱脱丞相说，这水患得用您的《授时历》算法才能治。
郭守敬推开竹筹站起身，铜镜里映出自己花白的胡须。二十年前奉命勘测黄河时，他还能骑马飞驰三日不歇，如今膝盖里的风湿每逢阴雨天便针扎似的疼。案头堆叠的《水经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郦道元笔下河水浊，清澄一石水，六斗泥的记述，此刻竟像是从泛黄的纸页里渗出来的泥浆。
中书省大堂里弥漫着焦灼的气息。脱脱丞相将羊皮地图在案上铺开，阳武县的位置已被水痕晕染成模糊的蓝斑。郭公请看，他指向地图上交错的红线，这是至元初年贾鲁修的减水河，如今全被泥沙淤塞。按汉代贾让的三策，本应凿山开渠让黄河改道北行，可工部说...
工部只记得《禹贡》里九河既道，却忘了郦道元在《水经注》里写的河水屡经改徙郭守敬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沁水与淇水交汇处，此处两山夹峙，正合《禹贡锥指》里说的两山之间必有一川。若在此处筑坝，引黄河水入卫河，既能分洪又可通漕运。
堂下突然传来嗤笑。工部尚书张庸捻着山羊胡道：郭公莫不是老糊涂了？卫河是通惠河的源头，引黄入卫岂不是要淤塞了大都的粮道？
那就用铜鱼符。郭守敬从袖中取出个青铜铸件，鱼形的符契分为两半，上游设十二处水则，水涨一寸则投右符，下游见符则启闸泄洪。此法源自宋代《河防通议》，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堂官员，需得派能看懂水纹的人去。
三日后，郭守敬带着三十名水工踏上了北上的官船。船过济宁时，他让水手从运河里打了桶水，浑浊的泥水沉淀后，盆底竟积了半寸厚的黄沙。瞧见没？他指着沙层对年轻的助手王恂说，《禹贡》说导河积石，可这泥沙是从壶口来的。郦道元在《水经注》里记了三十七条黄河支流，如今大半都成了地上悬河。
王恂突然指向岸边，几个农夫正用木锨往船上装粟米，布袋上二字被雨水淋得模糊。先生，您说要是黄河真改道了，这些粮食还能运到大都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