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守敬望着远处起伏的邙山,想起年轻时在西夏治水的往事。那时他沿着黄河勘测八百里,发现古渠遗址里竟埋着汉代的陶管。水是活的,他轻声道,就像当年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说的,大河势方北流,而淤淀固已南决。关键是要让水跟着人走,而不是让人跟着水跑。
筑坝的工程在惊蛰那天启动。当第一块青石沉入河底时,郭守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溅出的血沫像极了黄河里漂浮的桃花汛。王恂慌忙递上药丸,却被他挥手挡开:把水准仪架起来,记下水深一丈三尺五寸。
汛期来得比往年早。五月初的一个雨夜,水则上的刻度突然涨到了警戒红绳。郭守敬亲自登上坝顶,狂风卷着巨浪拍打堤岸,浪尖上的月光碎成千万片银鳞。投符!他嘶哑着下令,右半片铜鱼符带着哨音坠入洪流。
下游的闸门在三更时分缓缓升起。当王恂带着左符赶回时,正看见郭守敬跪在泥地里,用手指丈量着水痕。一丈一尺八寸,老水利专家喃喃道,比预估的少了一尺七寸。是泥沙在河床淤积了...话音未落,他突然栽倒在水洼里,溅起的泥浆沾满了怀中的《水经注》。
郭守敬没能看到大坝合龙。弥留之际,他让王恂把《禹贡锥指》和《水经注》并排放在床头,两本书的书页间都夹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告诉脱脱丞相...他的声音细若游丝,要在卫河口设水柜,就像...就像当年...白渠那样...
新渠通水那天,王恂站在坝上,看着清澈的卫河水与浑浊的黄河水在闸口交汇,两股水流像两条纠缠的巨龙,最终蜿蜒着流向东南。远处的漕船上,水手们正用竹竿测量水深,竹竿上的刻度正是郭守敬亲手刻下的。
秋风起时,第一批漕粮通过新渠抵达大都。脱脱丞相站在积水潭边,看着粮船卸下金灿灿的粟米,突然想起郭守敬临终前的嘱托。他转身对身旁的王恂说:传旨下去,刊印郭公的《河防通议补注》,让天下水工都学学这铜鱼符的用法。
王恂从袖中取出那半片铜鱼符,阳光下青铜的纹路泛着温润的光泽。符契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是郭守敬晚年的笔迹:水非无情物,因势利导之。远处的通惠河上,满载着南方丝绸的商船正缓缓驶过,船头的浪花里,仿佛映着《禹贡》里九泽既陂的古老图景。
注:1《禹贡锥指》为清代胡渭所着,此处借用至元代,采用文学虚构处理。历史上郭守敬确参与治河工程,铜鱼符制度源自宋代水政管理体系,与《水经注》《禹贡锥指》等典籍形成互文,既保持水利技术的历史真实性,又通过人物命运展现水随人定的经济思想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