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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维修通道比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许多岔路被坍塌的碎石或废弃设备堵塞,空气污浊,弥漫着灰尘、机油和隐约的焦糊味。
应急灯光早已消失,他们只能依靠昆汀和王工带来的简易照明棒——散发着冷光的化学荧光管,提供有限而摇曳的光亮。
江灼在昆汀的半搀扶下半拖行,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肾上腺素的效果正在消退,虚弱感和疼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咬碎牙关才勉强保持清醒。
意识深处那片“烙印废墟”异常沉重,虽然没有再次暴动,但那持续存在的“质感”和隐隐的“活性”,仿佛一个无形的负担,压在他的灵魂上。
王工抱着那个危险的金属箱子走在最前面,动作异常小心,生怕磕碰到什么。
他不时停下来,用一把多功能探测仪扫描前方的管道结构和能量读数,寻找维克多留下的细微标记。
——有时是一个刻在锈蚀金属上的特定符号,有时是几块摆放位置特殊的碎石。
“左转……小心脚下,这里有渗漏的冷却液,很滑。”王工低声指引,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回荡。
身后远处,隐约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似乎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能量武器射击在金属上的“滋滋”声。
基金会的追兵没有放弃,他们或许也发现了这些隐秘的通道。
“快点!他们追上来了!”昆汀回头看了一眼黑暗的来路,语气急促。
江灼强迫自己加快脚步,肺部火辣辣地疼,喉咙里泛起血腥味。
他看了一眼昆汀和王工紧绷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愧疚和决绝。是他把大家拖入了这场生死危机。
“如果……如果情况不对,”江灼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你们……别管我……自己走……”
“闭嘴,头儿!”昆汀低吼道,架着他的手臂更加用力,“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d-7出来的,没孬种!”
王工也回头,在荧光棒摇曳的光线下,他的眼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但声音很坚定:“头儿,没有你,我们可能早就死在哪个角落了。现在说这个,晚了。”
江灼喉咙哽住,不再多言。他将更多的体重倚靠在昆汀身上,节省每一分力气。
又转过几个弯,穿过一段几乎要匍匐前进的低矮管道后,前方出现了一丝不同——空气流动明显加快了,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铁锈气息。
同时,隐约的、有节奏的“咔哒”声传来,像是某种老旧的机械仍在运转。
“到了!废弃泵站!”王工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他们进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圆形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小型的地下水泵站,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早已锈蚀停转的主泵体,周围连接着粗细不一的管道,有些管道已经破裂,渗出的水在地面形成了浅浅的水洼。
墙壁上布满了陈年的水渍和苔藓,几盏破损的应急灯提供着极其昏暗的光线。
在巨大主泵体的阴影里,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正是维克多。
他脸色比平时更加阴郁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锐利如常。
他手里拿着一个经过复杂改装的便携式终端,屏幕上流淌着不断刷新的数据流。
“头儿!”维克多看到江灼的样子,眉头狠狠拧在一起,但没有多问,只是快速道,
“情况不妙。基金会的地面部队正在包围监狱外围,空中也有巡逻艇。
医疗部的人撤退得很干净,几乎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他们好像启动了某种自毁或扰乱程序,监狱内部很多监控和自动防御系统时好时坏,反而增加了混乱。”
他指了指脚下:
“这条紧急泄洪管道就在主泵体下方,入口被锈死了,但我检查过,结构还算完整。
问题是出口——根据五十年前的监狱扩建图纸,它应该通向东面三公里外的一个废弃露天矿坑。
但这么多年过去,矿坑可能早就塌了,或者被垃圾填埋了。”
“能炸开吗?”江灼看向王工手里的金属箱子。
“理论上可以。”维克多点头,“但爆破会产生巨大声响和震动,肯定会暴露我们的位置。而且,管道内部情况不明,可能有积水、沼气或者其他危险。”
“没有别的路了?”昆汀问。
维克多摇头:“常规出口和秘密通道,要么被基金会或监狱守卫封锁,要么在刚才的爆炸和交火中被破坏。这里是唯一理论上可能通向外围、且暂时未被注意的路径。”
死路,也是生路。
江灼环视四周。泰格还没有来汇合,外面的追兵步步紧逼。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炸。准备爆破。昆汀,警戒后方。
王工,设置炸药,计算最小当量,确保能炸开通路,但又不会引起大面积坍塌。
维克多,继续尝试破解你收到的那个神秘信号,看看有没有更具体的出口信息或者……其他提示。”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昆汀迅速退到他们来的通道口,侧耳倾听,手中的能量手枪上膛。
王工则小心翼翼地打开金属箱子,里面是几个用绝缘材料包裹的、形状不规则的块状物和复杂的起爆装置。
他开始快速而专注地组装,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着药量和爆破角度。
维克多蹲在墙角,手指在终端上飞快敲击,屏幕的光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江灼靠着一根冰冷的管道坐下,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同时将意识沉入那片“烙印废墟”。
他不再试图“引导”或“触碰”,而是像面对一片陌生的、危险的地形,仔细地“感受”它的边界、它的“质地”、它与自己意识连接处的“强度”。
一种模糊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逃亡,甚至未来的生存,可能都离不开这个刚刚以毁灭性方式与他“绑定”的东西。
他必须尽快理解它,哪怕只是一点点。
废墟依旧沉寂,但在江灼全神贯注的感知下,他发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
那些“灰烬”之下,并非完全死寂。有一些极其微弱的、规律性近乎于无的“能量脉动”,如同星火余烬,偶尔闪烁。
这些脉动似乎与他自身的生命体征(心跳、呼吸)有着极其微妙的、非直接的关联。
当他集中精神、情绪剧烈波动(比如刚才决定爆破时)时,这些脉动似乎会短暂地“活跃”一下。
这算什么?生物神经与未知信息结构的共生?
还是“烙印”正在以某种缓慢的方式,与他这个“载体”进行更深层的融合?
没有答案。只有冰冷的、事实存在的连接感。
“头儿,炸药设置好了。”王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最小当量,定向爆破,主要冲击力会向前方和上方释放,应该能在封死的管道口炸开一个够我们通过的洞,同时尽量不破坏管道主体结构。但震动和声音肯定小不了。”
江灼点头,看向维克多。
维克多抬起头,眼神有些奇异:
“那个信号……我做了深度滤波和模式匹配。它确实不是‘方舟’的编码体系。
更古老,更……简洁,甚至有些原始。内容反复重复,核心信息是两组不断循环的坐标数字,和一个非常短的、像是身份识别码的字符序列。
坐标一组是绝对星图坐标,指向一个遥远的、未知的星系位置。
另一组……是相对坐标,以这个监狱为原点,指向东北方向,距离……大约120公里。”
“120公里?那里有什么?”昆汀回头问道。
“不知道。监狱数据库里没有对应记录。那片区域是重度辐射污染区,理论上不适合任何生命活动,连采矿机器人都很少去。”维克多顿了顿,
“但信号里那个身份识别码……我总觉得有点眼熟。不是标准军用或民用编码,更像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行业内部使用的特定标识。”